潘府客廳內氣氛凝重。潘紹德衣服都還沒換，正坐在偏廳的飯桌前狼吞虎咽，潘母在一旁心疼地直抹眼淚，不住地念叨：
“慢點吃啊，我的兒，喝口水，彆噎著！看把孩子餓成這樣了！”她雙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你能活著回來，真是菩薩保佑！阿彌陀佛，趕明兒我得去廟裡給菩薩重塑金身！”
潘紹德灌了一大口水，順下嘴裡的食物，心有餘悸地說：“可不是麼娘！昨晚在那野地裡，又冷又怕，我就琢磨呀，隻要能活命，讓我乾什麼都行！我看著星星月亮，心裡一個勁兒地求菩薩保佑呢！”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連忙跑到端坐在客廳主位的常威麵前，“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帶著哭腔道：“長官！您可真是活菩薩再世！感謝您的救命之恩！把這三個凶徒繩之以法！”
常威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去，起來！彆動不動就跪！我這很少不興這套！”
客廳中央，劉大寶、趙永昌、馮二鐵三人被反綁著雙手，跪在地上。常威坐在上首主位，對麵坐著的是那位一路尾隨而來的警探，旁邊則是麵沉似水的潘五爺。那張桌子上放著追繳回來的裝著一千塊大洋的盒子！
潘五爺看著跪地的三人，尤其是劉大寶，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他強壓著怒氣，對常威說道：“常旅長，你的恩情，我潘老五記下了！救我兒子，追回錢財，沒得說！可這三個強盜，放火燒鋪，綁票勒索，罪大惡極！你不把他們直接押送警察局按律槍斃，拉到我這宅院裡來乾什麼？我這又不是刑場！”
常威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按在膝蓋上，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潘五爺，您先消消氣。我還叫個人過來，應該快到了。至於為什麼把人先押到您這兒……”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劉大寶三人，“是想向您求個情。”
“求情？”潘五爺眉頭擰成了疙瘩。
“沒錯，”常威點頭，“眼下局勢您也知道，咱們奉軍即將再次入關，和吳佩孚、曹錕開戰，正是用人之際！這三條漢子，身手膽識都不錯，也是塊當兵打仗的材料，說實話，我相中了。我想請潘五爺您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讓他們戴罪立功，上前線殺敵！”
他看著潘五爺驟變的臉色，繼續說道：“至於您的損失，您看，兒子我幫您救回來了，錢，原封不動追回來了。您鋪子被燒的損失……我讓他們立個字據，分期賠您兩千大洋！如何？”
潘五爺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手指著常威，氣得渾身發抖：
“常旅長！你……你這是什麼話？！”他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他們是強盜！是土匪！他們觸犯的是王法！你身為堂堂旅長，不去維護法紀，反而為這幾個凶手暴徒求情？你這是縱容犯罪！你是想包庇土匪麼？！”
他越說越激動，轉向一旁的警探：“正好！探長，你也在！你是懂法的，你來評評理！你說說，按照現在的律法，放火、綁票、勒索，這幾樁罪下來，他們該當何罪？！”
那警探被點名，清了清嗓子，麵色嚴肅地回答道：“潘五爺息怒，按縱火罪，視情節輕重，可判五年以上徒刑至無期徒刑，若致人死傷或造成極大損失，可判死刑；綁票勒索，屬強盜重罪，首犯及情節嚴重者，依法亦可判處死刑或無期徒刑。數罪並罰，劉大寶等三人，尤其是劉大寶作為主犯，判處死刑，並不為過。”
常威聽完，麵色不變，反而看向潘五爺，語氣轉冷：“潘五爺，探長說的在理。可我也要說句實在話。照說，按你們潘家和老劉家那些年結下的仇怨，他劉大寶就算真把你兒子一槍打死在林子裡，也不算過分吧？”
他目光銳利地盯著潘五爺，“可他最後關頭，把槍收了，把人放了！他要是心狠一點，當時‘砰’一槍，你老潘家可就真的絕後了！人家能在那種情況下，放你兒子一條生路，就衝他這份‘手下留情’，你潘五爺，難道就不能放他一條活路，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這話狠狠紮在潘五爺的心上，他臉色鐵青，嘴唇哆嗦著，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就在這時，門外夥計來報：“老爺，朱家掌櫃的和劉掌櫃的來了……”
話音未落，朱開山扶著麵色驚疑不定的劉掌櫃快步走了進來。
劉掌櫃一進客廳，目光立刻被地上綁著的三人吸引，尤其是看到兒子劉大寶時，他腦子“嗡”的一聲，踉蹌著撲過去，聲音發顫：“大寶！你這是……你這是怎麼的了這是？！”
旁邊的潘五爺正憋著一肚子火沒處發，見狀立刻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指向劉掌櫃，厲聲喝道：“怎麼了？！劉掌櫃的！你養的好兒子啊！你還裝什麼糊塗？！你敢說你不知情？！你們父子倆密謀燒我的綢緞莊，綁票勒索我兒子！個個犯得都是殺頭的死罪！你們等著被槍斃吧你們！”
劉掌櫃本來一路走來心裡就七上八下，被潘五爺這劈頭蓋臉一頓罵，尤其是“殺頭”、“槍斃”這些字眼，如同晴天霹靂，他剛才在菜館裡的那點幸災樂禍早已蕩然無存，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當場就暈厥了過去！
“劉掌櫃！”朱開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軟倒的身體，連忙掐他人中，連聲呼喚。
好一會兒，劉掌櫃才悠悠醒轉，他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兒子的胳膊，老淚縱橫，指著潘五爺顫巍巍地問：“他……他說的……是……是真的？”
劉大寶看著瞬間蒼老了許多的父親，低下了頭，默然點了點。
得到兒子確認，想到潘五爺口中的“殺頭死罪”，劉掌櫃眼前再次一黑，一口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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