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夕陽的餘暉為這座帝都鍍上一層金紅。
便服出宮的朱元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背著手，聽著滿街“洪武爺萬萬年”的歡呼，誌得意滿。太孫朱高熾跟在身後，看著祖父這般模樣，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兩人信步走到一個熱鬨的茶攤坐下，要了兩碗大碗茶。恰好，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新編段子《洪武爺降伏域外奇人》：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咱們洪武大帝，雙目如電，直視那域外奇人王卓，聲若洪鐘，喝道——‘明可亡，天下不可亡！’好家夥！這一聲，如同九天雷霆，直震得那奇人渾身一顫！您猜怎麼著？那後來封了忠義侯、尚了公主的駙馬爺王卓，是納頭便拜，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就獻上了那畝產千斤的仙家糧種，還有那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外加無數巧奪天工的神奇技術……”
朱元璋聽得眯起了眼，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打著拍子，顯然極為受用。朱高熾在一旁聽著，心裡卻跟明鏡似的——若王卓在此，鼻子非得氣歪不可。
當初皇爺爺與王卓初見，密室之中僅有二人，這些活靈活現的場景從何而來？這其中，若沒有皇爺爺的默許乃至授意，錦衣衛的推波助瀾，怎會流傳得如此有鼻子有眼？
看來，在皇爺爺樂在其中的輿論塑造裡，老百姓隻需要知道，所有的好日子都源於皇帝霸氣側漏，降伏了域外來的“祥瑞”，至於王卓本人？嗯，一個貢獻了技術的“工具人”罷了，不重要。
直到朱高熾輕聲提醒慶功晚宴時辰將至，朱元璋才依依不舍地起身，仿佛一個收獲了滿堂彩的演員，終於肯從舞台上暫時退場。
皇宮，奉天殿。
晚宴的籌備已近尾聲。一向以“摳搜”……啊不，是“勤儉治國”著稱的洪武皇帝，這次為了慶祝廣播稅改的巨大成功，可謂下了血本，禦膳房忙得腳不沾地。王卓正協助朱棣做最後的檢查，看著那些雖然精美卻缺乏現代調味科技加持的禦膳，他著實興趣缺缺。
他偷偷蹭到朱棣身邊，低聲道：“殿下，今晚這禦酒，意思意思就得了，千萬彆多喝。”
朱棣挑眉看他。
王卓神秘一笑：“臣從‘東大’帶了點好東西回來。一會兒晚宴開始，咱們找個機會早點撤，去臣府上，再好好喝點。”
如今的朱棣，對“東大”出品有著迷之崇拜，聞言瞬間兩眼放光，如同看到了新玩具的孩童。他略一思忖，果斷道：“何必去你府上？人多眼雜。你立刻派人去把東西取來，一會晚宴開始走個過場，咱們就直接去東宮！”太子的地盤，既安全又自在。
晚宴伊始，鐘鼓齊鳴，百官稱賀。朱棣作為太子，主持了開場，說了幾句場麵話，便對王卓使了個眼色。兩人趁著眾人敬酒、場麵喧鬨之際，極其默契地溜出了奉天殿。
一直留意著他們的朱高熾，看著兩人消失的背影，臉上寫滿了幽怨——他也想去啊！奈何他今晚的角色是“好聖孫”，得留下來鎮場子。他眼珠一轉，湊到正接受群臣敬酒的朱元璋耳邊，悄聲道：“皇爺爺，父王和姑父……好像溜了。”
朱元璋正樂嗬嗬地，聞言抬眼一掃，果然不見了朱棣和王卓的身影。他臉上笑容不變，心中卻哼了一聲，隨手點了身旁的周王：“老五，你來替咱主持一下宴會，咱有點事，帶你大侄子出去透透氣。”說罷，不容置疑地起身，拉著朱高熾就走了，留下周王一臉懵。
東宮，偏殿。
一股麻辣鮮香的霸道氣味彌漫開來。中間桌上，一口特製的銅鍋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紅油湯底，旁邊擺滿了切得薄如蟬翼的羊肉、毛肚、鴨腸以及各種綠油油的蔬菜。王卓到底沒舍得給朱棣喝台子，而是讓人搬來了幾箱冰鎮啤酒。這大夏天的，冰啤酒配火鍋，在他看來簡直是絕配。
朱棣早已換下繁重的禮服，學著王卓的樣子夾起一筷子羊肉在滾湯裡涮了涮，蘸上香油蒜泥，送入嘴裡，頓時辣得倒吸涼氣，卻又爽得不行，趕緊灌下一大口冰啤酒，長長地哈出一口氣，愜意地眯起眼：“痛快！和這麻辣火鍋比起來，老爺子在奉天殿擺的那一桌子，簡直是……豬食！”
話音剛落，就聽殿外一道蒼老威嚴、帶著明顯不悅的聲音傳了進來：
“老四！你說誰吃的是豬食？！”
朱棣瞬間亞麻呆住，筷子都差點掉進鍋裡。隻見朱高熾攙扶著朱元璋，慢悠悠地踱了進來。朱元璋邊走邊抱怨，眼神卻死死盯著那口翻滾的紅鍋：“你們兩個不孝的東西！有點好東西就知道自己藏著掖著吃獨食！一點孝心都沒有！都不知道緊著點老人！想想咱那苦命的標兒要是還在……”
王卓反應極快，趕緊起身解釋道：“陛下息怒！實在是這種麻辣之物，性屬辛燥，這冰鎮酒水又過於寒涼，實在是不適合您這樣的長輩享用。臣與太子殿下，這可都是一片拳拳孝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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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根本不理他這套說辭，鼻子用力吸了吸那勾人魂魄的香味，徑直走到主位坐下：“哼！咱當年鬨饑荒，草根樹皮觀音土都吃過，區區一個麻辣火鍋，還能把咱如何了？少廢話，給咱拿碗筷來！”
朱高熾十分狗腿地立刻給朱元璋擺上了香油碟和麻醬碟兩種蘸料，動作熟練，一看就是在“東大”沒少吃喝。
朱元璋學著樣子，夾起一片毛肚，在紅湯裡“七上八下”涮好，猶豫了一下，選擇了麻醬碟，然後塞進嘴裡。
下一刻，一股從未體驗過的麻辣灼燒感瞬間席卷了他的口腔，老爺子被嗆得連連咳嗽，臉都憋紅了。朱高熾趕緊遞上冰啤酒，朱元璋接過來猛灌一大口，冰火兩重天的刺激讓他打了個劇烈的哆嗦。
緩過勁來，他咂咂嘴，眼睛卻亮了：“嘶——哈——痛快！是痛快！”
然後他毫不客氣地開始趕人：“行了，你們兩個不孝的東西，該乾嘛乾嘛去！奉天殿那邊離了主事的像什麼話？有咱大孫在這兒陪著咱就行！”
朱棣和王卓麵麵相覷，隻得無奈地行禮告退。
返回奉天殿的路上，朱棣有些不放心，低聲問王卓：“妹夫，老爺子這麼吃……不會吃出問題吧？他那身子骨……”
王卓心裡也有點打鼓，但嘴上還是安慰道：“應該……不會吧？陛下天賦異稟，真龍之軀……再說了，不是還有高熾在旁邊看著呢麼？問題不大……吧？”
兩人懷著些許忐忑，重新回到了喧囂的奉天殿，繼續扮演他們在這場盛大宴席中的角色。而東宮裡，一老一少對著火鍋冰啤，正吃得汗流浹背，不亦樂乎，仿佛那翻滾的紅湯，也煮著這朱明天下，另一番其樂融融的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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