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卓再次帶著那位“東大”醫學專家入宮為朱元璋複診。
老朱精神頭果然好了不少，蠟黃的臉色也恢複了些許紅潤。專家仔細檢查後，確認已無大礙，囑咐按時吃完剩下的藥，近期務必注意清淡飲食，便告退了。
送走專家，寢宮內隻剩下翁婿二人。朱元璋靠在軟枕上，眼神飄忽了一下，狀似無意地提起：“王卓啊，咱記得，城郊皇莊裡，之前好像試種了些你帶來的那種……辣椒，對吧？”
王卓心裡“咯噔”一下，差點跳起來。我的活爹啊！你這身體還沒徹底好利索，就又惦記上辣椒了？還真以為自己是真龍之軀，百毒不侵啊！他臉上瞬間寫滿了擔憂和“您可千萬彆想不開”的表情。
朱元璋被王卓那毫不掩飾的眼神看得有些掛不住，老臉難得地微微一紅，略帶窘迫地解釋道：“混賬東西，想什麼呢！咱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嗎？咱是說，這東西，味道雖然霸道，但若能推廣開來，讓老百姓的飯桌上也多些滋味，豈不是美事一樁？”
王卓聞言，頓時鬆了口氣，臉上也瞬間露出了笑容：“陛下聖明！是該推廣了！所謂‘川行天下，湘引潮流’，若是巴蜀之地沒有那滾燙的紅油鍋底，湘楚菜係少了辣椒的激昂澎湃，豈不是少了大半魂魄？”
“我中華美食的博大精深，可離不開這辣椒畫龍點睛的加成啊！還有那陝西的油潑辣子‘滋啦’一響，貴州的酸辣糟辣椒開啟味蕾……想想都令人神往。”
王卓描繪著辣椒點綴的美食版圖，言語間充滿了對美食文化的熱忱。
心裡想著，該給明朝土著看看“舌尖上的中國”了！
朱元璋聽他侃侃而談，各地美食信手拈來，不由得也被帶入了那種煙火人間的美好想象中，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王卓眼珠一轉，帶著幾分促狹，故意說道：“推廣簡單。隻需放出風去，就說這辣椒——陛下吃了都說好！憑著陛下您的威望，老百姓必定爭相種植，不出數年，便能紅遍大江南北。”
“好你個王卓！”朱元璋立刻聽出了他話裡的調侃，想起自己貪嘴臥病的窘狀，不由得笑罵道，“真真是不當人子！敢拿你老丈杆子開涮了！”
王卓嘿嘿一笑，算是小小報複了一下老爺子指使錦衣衛編段子、把他功勞模糊成“工具人”的事。出了這口“惡氣”，他神色一正，將思慮已久的話題引了出來：
“陛下，關於工業化之事……臣近日思之，覺得進程是否可稍緩一些？待第一批接受了新式科學係統教育的學子成長起來，成為中堅力量，再全麵快速推進，或許根基更為穩固？驟然劇變，臣恐底層官吏執行走樣，民間亦難以消化，反生弊端。”
朱元璋聞言，詫異地看向王卓，目光銳利如刀：“哦？你之前不是一直巴不得讓大明插上翅膀，一步登天嗎？如今怎地反倒倡言‘緩行’了？”
王卓迎著朱元璋審視的目光，坦然道：“陛下，臣近日愈發明白，欲速則不達，事緩則圓。有些事，跑得太快，容易扯著……呃，容易根基不穩。不如步步為營，以待水到渠成。”
朱元璋死死盯著王卓，渾濁卻依然精明的老眼仿佛要穿透他的內心，分辨這番話裡究竟有幾分是真心為大明長遠計，又有幾分是出於其他考量。殿內陷入一片沉寂，隻有鐘表滴滴答答的聲音。
良久，朱元璋忽然闔上眼皮，揮了揮手，語氣帶著明顯的疲憊：“咱知道了。咱有些累了，你退下吧。”
王卓知道這不是深談的時候，依言行禮告退。
就在他即將退出殿門時，朱元璋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另外，去告訴太子，接下來這段時間，由他全權監國。政務讓他多費心。咱……過兩日，想回鳳陽老家看看。看看鄉親們，如今過得怎麼樣了。”
王卓腳步一頓，心中凜然。老爺子在這個當口突然要回鳳陽，絕不僅僅是思鄉那麼簡單。這看似尋常的舉動背後，又隱藏著這位帝王怎樣的深思與布局？他恭敬地應了一聲：“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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