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金陵城還沉浸在年節的餘韻裡。街巷間鞭炮碎紅未掃儘,家家戶戶門楣上的春聯在晨光中泛著金漆光澤。
王卓來到東大營地,推開值房門時,卻怔住了。
寬大的紫檀木案幾上,堆疊如山的卷宗幾乎要傾塌下來。最上麵幾份攤開著,墨跡尚新——那是用東大帶來的測繪儀器繪製的精密地圖,上麵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礦脈符號與數據。
他隨手拿起最上麵一份。
《澳洲南澳州奧林匹克壩銅鈾金銀多金屬礦勘探初步報告》
翻開,裡麵是詳儘的岩芯采樣數據、地質構造分析、預估儲量表格。結論頁用朱筆批注:“露天開采條件優越,銅儲量預估居全球前五,伴生金礦可作貨幣儲備支撐。”
下一份:《印度尼西亞巴布亞省格拉斯貝格銅金礦地質調查》
再下一份:《南非威特沃特斯蘭德盆地金礦帶遠景區劃》
甚至還有——《阿拉斯加朱諾金礦群曆史開采記錄與複勘建議》
王卓一份份翻看,眉頭越皺越緊。這些報告的專業程度極高,顯然不是隨便應付的差事。
每份都附有詳細的航線規劃、登陸點評估、當地土著情況調查,甚至還有初步的基建成本估算。
“這得動用多少船隊和勘探隊……”他喃喃自語。
門外響起腳步聲,東大營地負責人李主任滿頭大汗地闖進來,手裡還抱著一摞新卷宗。
“王卓同誌,您看到了?”李主任把懷裡那摞往旁邊空椅上一放,抹了把汗,“從初五開始,每天送過來十幾份。地質組那幫人跟瘋了似的,過年都沒休息,通宵達旦地寫報告。”
王卓指了指案幾:“怎麼回事?去年製定的資源規劃裡,隻有波斯灣石油、秋明油田、瑙魯磷礦和澳洲鐵礦。這些金礦銅礦,是誰批的勘探計劃?”
李主任苦笑,那笑容裡滿是無奈和哭笑不得。
“還不是胡八一鬨的。”
“胡教授?”王卓一愣,“他不是在主持文化遺產搶救項目嗎?跟礦產勘探有什麼關係?”
“唉,您是不知道。”李主任拉過把椅子坐下,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臘月裡不是有批宋代墓葬要搶救性發掘嗎?胡教授帶隊,用了什麼‘分金定穴’的法子,三天就找到了主墓室,比地質組的探地雷達還快。”
他放下茶杯,表情複雜:“這本來也沒啥。可胡教授吧……有點得意忘形了。在東大食堂吃飯時,端著餐盤到處晃悠,逢人就說:‘看見沒?還得是我們文科生定義文明進程。你們理工科搗鼓半天機器,找墓還得靠老祖宗的學問。’”
王卓扶額:“然後呢?”
“然後地質組就炸了。”李主任兩手一攤,“組長老陳——就是那個中科院院士,搞板塊構造論的——當場拍桌子:‘一個盜墓賊得瑟什麼!有本事找礦去!’”
“胡教授怎麼回?”
“胡教授嘿嘿一笑,從懷裡摸出他那枚‘摸金校尉’的銅符,往桌上一拍:‘胡某不才,祖上三代摸金,尋龍點穴的本事,找礦也不是不行。但咱們文科生講究以德服人——這樣,你們列個單子,天下有哪些大礦還沒找著的,我給你們指個方向。’”
王卓已經能想象出當時的場景了。
李主任繼續說:“老陳也是個倔脾氣,真就列了個單子。什麼奧林匹克壩、格拉斯貝格、南非金礦帶……都是後世著名但明朝還不知道的礦藏。本意是想為難胡教授,結果……”
“結果胡教授真指出來了?”王卓驚訝。
“何止指出來!”李主任從懷裡摸出個小本子,翻開念道,“胡教授當時喝了口酒,指著地圖說:‘澳洲南部,沙漠之下有赤龍盤踞,主銅金;印尼東端,火山環抱處有白虎銜珠,主銅金;南非那地方,地脈如蛛網,金光隱現……’說得有鼻子有眼。老陳他們一開始當笑話聽,後來一查曆史資料——您猜怎麼著?”
王卓已經明白了。
“這些地方在後世,都是超大型礦床。”
“對!”李主任一拍大腿,“地質組那幫人坐不住了。他們是搞科學勘探的,哪受得了這個刺激?當場立下軍令狀:一個月內,拿出比‘摸金校尉’更專業的勘探報告。這不,過年都沒歇著。”
王卓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初春泛青的紫金山。
這故事荒誕,卻又透著某種必然。當兩個世界的知識體係碰撞,當科學與玄學、傳統與現代在同一個時空交鋒,就會迸發出這樣奇妙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