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亂世塵煙
東漢末年，建寧三年的風，帶著中原大地的焦土氣息，自北向南席卷而來。靈帝昏聵，十常侍亂政，朝堂之上烏煙瘴氣，政令如同朽木枯枝，難以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大漢江山。黃巾之亂的餘燼尚未熄滅，散落的賊寇依舊在各州郡劫掠，良田荒蕪，城郭殘破，無數百姓背井離鄉，拖著襤褸的衣衫，在赤地千裡的官道上艱難跋涉——老弱婦孺倒在路邊，氣息奄奄；青壯漢子扛著殘破的農具，眼神麻木；孩童的啼哭被寒風撕裂，與馬蹄聲、兵刃碰撞聲交織，漫過了黃河的濤聲，也漫過了江南的煙雨。
涿縣的春日，本該是草長鶯飛、生機盎然的時節，卻被一層濃重的陰霾籠罩。遠處的涿山褪去了青翠，露出斑駁的黃土，如同老者布滿皺紋的臉龐；近處的村落稀稀拉拉，斷壁殘垣間，幾株瘦弱的麥苗在寒風中瑟縮，偶爾傳來幾聲雞鳴，卻顯得格外孤寂。唯有城南郊野那片桃園，像是被亂世遺忘的角落，逆勢綻放出一片灼灼芳華。
三月的暖風拂過，桃園裡的桃花開得正盛。從山腳到坡頂，綿延數裡的桃枝交錯縱橫，枝頭綴滿了粉白相間的花瓣，層層疊疊，密不透風。陽光穿透雲層，灑在花瓣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暈，像是給整片桃林鍍上了一層胭脂色。微風乍起，花枝輕顫，花瓣如雨般簌簌落下，鋪成一條粉色的花徑，踩上去軟軟的，帶著沁人心脾的清甜香氣，與不遠處官道上的塵土氣息、血腥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桃園深處，一汪清泉潺潺流淌，泉水清澈見底，倒映著漫天飛舞的桃花。泉邊的青石上，坐著一位身著粗布青衫的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荊釵布裙，卻難掩清麗的容顏。她名叫蘇凝，是附近村落的孤女，父母在黃巾之亂中喪生，幸得桃園主人老丈收留，平日裡便在園中打理果樹、浣洗衣物，換取些許糧食度日。此刻，她正低頭浣洗著幾件打滿補丁的麻衣，指尖劃過冰涼的泉水，目光卻時不時望向桃園入口的方向，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方才她去官道邊撿拾枯枝，親眼見著一隊潰散的賊兵劫掠了逃難的百姓，心中難免牽掛。
不遠處，一株老桃樹下，一位身長七尺五寸的男子正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扶起一株被狂風刮倒的桃樹苗。他雙耳垂肩，雙手過膝，麵色溫潤如玉，眉目間帶著幾分悲憫與沉穩，正是中山靖王之後，劉備劉玄德。他自幼喪父，與母織席販履為生，雖家境貧寒，卻胸懷大誌，常於涿縣街頭聽聞百姓疾苦，心中始終憋著一股匡扶漢室、拯救萬民的熱望。此刻他指尖拂去枝葉上的塵土，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撫一個孩童。
“玄德公，這亂世之中，一株桃苗的生死，又算得了什麼？”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打破了桃園的寧靜。說話的是一位身長八尺的黑臉大漢，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他頭戴黑色襆頭，身著黑色短打，腰間挎著一把丈八蛇矛，矛尖寒光閃爍，正是世居涿郡的張飛張翼德。他性情豪爽，嫉惡如仇，家中頗有資產，卻見不得百姓受苦，方才見劉備對著一株桃樹苗費心，忍不住走上前來，粗聲說道，“如今黃巾餘孽未除，官吏魚肉百姓，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當提兵殺賊，建功立業，何必在此糾纏於草木？”
劉備沒有抬頭，依舊為桃樹苗培土，聲音溫柔卻堅定：“翼德，你看這桃苗，雖遭風雨摧殘，根須未斷，便仍有生機。這天下百姓，不也正如這桃苗一般，在亂世中苦苦掙紮，隻求一線生機嗎？我等身為大漢子民，豈能坐視他們被亂世吞噬？”
張飛愣了愣，看著劉備眼中的悲憫，一時間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他雖是粗人，卻也深知百姓疾苦，隻是性子急躁，恨不得立刻提槍上馬，殺儘天下奸佞。
這時，一道修長的身影緩步走入桃園，腳步聲沉穩，自帶一股凜然之氣。來人正是河東解良人關羽關雲長。他身長九尺，丹鳳眼，臥蠶眉，麵若重棗，唇若塗脂，頭戴綠巾，身著綠袍，腰間懸著一把青龍偃月刀，刀身狹長，寒光凜冽，映得周圍的桃花都多了幾分淩厲之氣。他因打殺了倚勢欺人的豪強，逃難江湖五六年，見慣了世間的不公與疾苦，一直在尋找一個能讓他托付一生、匡扶正義的明主。
“玄德公所言極是。”關羽走到劉備身邊，沉聲道，“百姓無辜，卻遭亂世之禍。我等若能同心協力，共討賊寇，或許能為這天下帶來一絲生機。”
劉備直起身，目光掃過關羽和張飛，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關羽勇猛過人，義氣深重，一柄青龍偃月刀出神入化；張飛力大無窮，豪爽赤誠，丈八蛇矛能開石裂碑。這二人，皆是萬中無一的猛將，更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他望著眼前這片灼灼其華的桃林，又看了看不遠處正在浣洗的蘇凝，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亂世之中，不僅有家國大義，更有黎民百姓的悲歡離合，他所求的，從來不是一己功名，而是讓這般女子、這般百姓，能有安穩度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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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凝似乎察覺到了三人的目光，臉頰微微一紅，連忙低下頭，加快了浣洗的動作。她雖隻是一介孤女，卻也聽聞過劉備的名聲，知道他是個心懷百姓的仁人誌士。方才聽到三人的對話，心中既敬佩又憂慮，敬佩他們的壯誌豪情，又擔憂他們前路艱險——亂世之中，多少英雄豪傑壯誌未酬，埋骨他鄉。
二、桃園盟誓
陽光越發明媚，穿透雲層，將桃林染得愈發絢爛。粉色的花瓣落在三人的肩頭、發間，如同披上了一層華美的錦衣。暖風吹過，帶來陣陣花香，也吹散了些許亂世的陰霾，讓這片桃園成了亂世中難得的淨土。
劉備望著關羽和張飛，聲音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二位賢弟，如今朝廷腐敗，黃巾作亂，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我等雖出身平凡，卻也當有報國之心。若能結為異姓兄弟，同心協力，共圖大事，則漢室有望，百姓有福！”
關羽聞言，丹鳳眼微微一眯，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抬手撫上腰間的青龍偃月刀：“玄德公所言極是！某雖漂泊江湖，卻也早有報國之心。今日得遇玄德公，願效犬馬之勞，生死相隨，永不背棄！”
張飛性子最急，當即拍著胸脯，大聲道：“俺也一樣！玄德公若有大誌，俺老張願隨你出生入死，殺儘黃巾賊，重振漢室江山！若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劉備聞言，心中感動不已，眼眶微微發熱。他走上前，緊緊握住關羽和張飛的手，三人的手掌交疊，傳遞著彼此的赤誠與決心。劉備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卻愈發堅定：“二位賢弟，有你們相助，備此生無憾！今日，咱們便在這桃園之中，對天盟誓，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關羽和張飛齊聲附和，聲音震耳欲聾，驚得桃林中的鳥兒四散飛起，花瓣簌簌飄落，像是在為這場盟約見證。
張飛立刻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桃園外走去：“俺這就去殺豬宰羊，備下祭品！今日，咱們便在這桃林之中，歃血為盟，讓天地共鑒！”
蘇凝看著三人意氣風發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走到泉邊，用粗陶碗舀了三碗清澈的泉水，放在青石上，又從懷中掏出一小包曬乾的桃花瓣，撒在碗中，輕聲道：“三位壯士心懷天下，為民請命，小女子無以為報。這三碗桃花泉，便當作是結盟的賀禮吧。桃花象征赤誠，泉水象征潔淨，願三位壯士旗開得勝，早日平定亂世，還百姓一個太平天下。”
劉備看著青石上三碗飄著桃花瓣的泉水，心中一暖，對著蘇凝拱了拱手：“多謝姑娘。姑娘的心意，備與二位賢弟銘記在心。若他日功成，備定不會忘記姑娘的這份赤誠，更不會忘記天下百姓的期盼。”
蘇凝臉頰微紅，連忙低下頭，輕聲道：“壯士客氣了，小女子隻是做了分內之事。”說完，便提著洗好的衣物，快步走出了桃園，身影很快消失在桃林深處。她走得匆忙，卻沒發現，一片帶著露水的桃花瓣，落在了她的發間。
關羽望著蘇凝離去的背影，對劉備道：“玄德公，這位姑娘雖是孤女，卻有一顆善良正直的心。亂世之中，這般堅守本心的女子，實屬難得。”
劉備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是啊，百姓之中，藏龍臥虎，更有這般堅韌善良之人。若天下太平，這般女子，本該有一個安穩的生活，不必在亂世中顛沛流離。”他拿起一碗桃花泉，淺飲一口，清甜的泉水帶著桃花的香氣，在舌尖散開，也讓他心中的壯誌愈發堅定。
不多時，張飛便提著殺豬宰羊的工具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莊客，扛著豬肉、羊肉和一壇好酒。眾人很快在桃園中央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祭台，擺上了祭品、酒壇和那三碗桃花泉。祭台前方，點燃了三炷香，青煙嫋嫋，直上雲霄。
劉備、關羽、張飛三人並肩站在祭台前，對著蒼天，神情肅穆。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將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如同三座巍峨的山峰，屹立在亂世之中。
劉備率先開口，聲音洪亮，回蕩在桃園之中，穿透了風聲，直抵天地：“皇天後土，實鑒此心。我劉備、關羽、張飛，今日結為異姓兄弟，同心協力，共討賊寇，匡扶漢室，拯救萬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厚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關羽和張飛齊聲附和，聲音震徹寰宇，引得遠處官道上的逃難百姓紛紛駐足，望向桃園的方向，眼中滿是敬畏與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