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在密集的小行星帶中穿行,如同一條遊弋在隕石雨中的盲鰻,依靠著精密的導航和強大的隱形場,悄無聲息地規避著那些緩慢旋轉的岩質或金屬巨塊。舷窗外,隻有永恒的黑暗和偶爾掠過的、被遙遠恒星餘光勾勒出猙獰輪廓的巨石。
陸晨躺在醫療床上,意識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識海深處,與那破損的係統光核以及體內狂暴的法則亂流作著無聲的鬥爭。《九轉混沌靈氣訣》的運轉艱澀無比,每一次周天循環都如同在布滿玻璃碎渣的血管中推動磨盤,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也一絲絲地消磨著那些侵入的能量汙染和空間反噬。
他的身體表麵,偶爾會浮現出扭曲的銀色紋路或暗綠色的光斑,那是法則衝突和寂滅汙染的外在顯化。生命維持係統不斷釋放著高濃度的修複能量和神經鎮定劑,勉強維持著他脆弱的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飛船開始減速、轉向,最終懸停在了一片看似尋常的小行星帶空隙中。前方空無一物,隻有更深邃的黑暗。
但隨即,前方的空間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如同水麵投入石子,蕩開一圈圈無形的漣漪。緊接著,一座龐大得超乎想象的建築,如同從另一個維度被“拉”了出來,緩緩顯現在飛船前方。
那並非建立在某顆星球或小行星上,而是完全懸浮在虛空之中。整體呈不規則的多麵體結構,表麵覆蓋著啞光的深灰色材質,看不到明顯的舷窗或推進器,隻有無數細密的、如同電路板般的能量紋路在其表麵緩緩流淌,散發著柔和而內斂的微光。它的體積堪比一座小型太空城,靜靜地懸浮在那裡,散發出一種超越時代的靜謐與……詭異。
“‘方舟’療養院。歡迎來到……現實與維度的夾縫。”鏽蝕爵士的聲音通過內部通訊傳來,帶著一絲難得的、近乎敬畏的語氣。“抓緊了,接入過程可能會有……不適。”
飛船緩緩朝著那座名為“方舟”的巨型建築底部一個不起眼的菱形接口飛去。就在對接完成的瞬間,陸晨感覺整個空間猛地一“震”!並非物理上的震動,而是一種更本質的、仿佛自身存在的“坐標”被強行修正、拖拽的感覺!視野中的星空和周圍的飛船內壁,如同被拉伸、扭曲的油畫,色彩剝離,線條紊亂,耳邊響起無法形容的、混合了高頻嗡鳴和低沉絮語的雜音。
僅僅持續了不到兩秒,一切恢複正常。
但陸晨知道,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了。不,或許連“位置”這個概念,在此地都已不同。
艙門打開,外麵並非預想中的金屬通道,而是一個純白的、無限延伸般的空間。地麵、牆壁、天花板,界限模糊,散發著均勻柔和的白色冷光。空氣清新得不似人造,溫度濕度都恰到好處,卻沒有任何通風設備的聲響。
兩名“人”早已等候在此。
左邊一位,是身高超過三米、通體由某種半透明淡藍色晶體構成的人形生物,它的麵部光滑,隻有兩個凹陷的、閃爍著理性藍光的“眼窩”,沒有口鼻。它靜靜站立,仿佛一尊完美的雕塑,散發著冰冷而精確的氣息。
右邊一位,則更加奇特。它或者他她?)看起來像是一個穿著樸素的白色長袍、麵容普通的中年人類男性,但仔細看去,會發現他的皮膚紋理下,偶爾有極其細微的銀色數據流一閃而過,瞳孔深處也仿佛倒映著無數滾動的符文。他臉上帶著溫和而疏離的微笑,眼神卻如同能看穿一切表象。
“歡迎,爵士先生,以及……陸晨先生。”晶體人開口,聲音如同風鈴碰撞,清脆悅耳,卻毫無情感波動。“我是‘方舟’的接入管理者,代號‘晶析’。”
“我是伊芙琳博士,‘方舟’第七區的首席醫療官兼維度穩定師。”白袍中年男性微笑著補充,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我們已經收到了您的病例和數據。非常……有趣的傷勢。”
鏽蝕爵士對這兩位顯然十分尊重或者說忌憚),他的機械義體都微微調整了一個更“謙遜”的角度。“麻煩二位了。這位‘合作者’對我後續的計劃至關重要。”
“理解。‘方舟’尊重每一位客戶的需求,也嚴守秘密與協議。”伊芙琳博士點點頭,目光落在被醫療機器人推出的陸晨身上。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陸晨感覺自己從裡到外都被徹底“看”了一遍,那感覺比係統的鑒定更加深入、更加……本質。
“法則層麵的撕裂與汙染,靈魂結構的不穩定波動,能量係統的深度紊亂……還有一絲……奇特的空間本源親和與混亂並存。”伊芙琳博士低聲自語,眼中銀光閃爍,“果然有趣。晶析,安排七號深度治療艙,接入‘源流’協議,優先穩定靈魂結構與清理表層能量汙染。爵士先生,請隨我來辦理相關手續,並確認‘研究觀察’的權限範圍與安全邊界。”
“有勞。”鏽蝕爵士應道,又看了陸晨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好自為之”,然後便隨著伊芙琳博士走向純白空間的深處,很快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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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析則操控著醫療床,無聲地滑向另一個方向。純白的牆壁隨著他們的接近自動分開,露出後麵複雜而潔淨的通道。
一路無言。通道兩側偶爾會出現一些房間的入口,有些透明,可以看到內部正在運行的各種無法理解的醫療設備——有的浸泡在色彩奇異的液體中,有的被複雜的能量場包裹,有的則連接著無數細如發絲的銀色管線,探入病人的身體。病人形態各異,有些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常規認知中的“生命體”。
陸晨還看到了幾個房間內,有身穿白袍、類似伊芙琳博士的工作人員,正對著懸浮在半空的全息數據屏進行著操作,那些數據屏上流淌的信息複雜程度,遠超卡蘭多前哨站最先進的科學終端。
這裡的一切,都透露出遠超邊境星域的科技水平與……神秘。
最終,他們抵達了一個獨立的艙室。艙室中央,是一個仿佛由液態水晶構成的橢圓形“浴缸”,“缸”內充滿了不斷變換著七彩光暈、卻異常粘稠的液體。周圍環繞著數十個造型奇異、如同機械觸手般的裝置,尖端閃爍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七號深度治療艙。”晶析用那風鈴般的聲音介紹,“‘源流’協議將為您注入經過維度調和的、最溫和的本源能量流,幫助梳理您混亂的能量係統,並淨化表層汙染。治療期間,您的意識將被引導至淺層安眠狀態,以降低靈魂負荷。請放鬆,不要抗拒。”
醫療機器人將陸晨小心地移入那液態水晶“浴缸”中。粘稠的液體瞬間包裹全身,帶來一種奇異的溫暖與沉重感,仿佛回到了母體。周圍的機械觸手悄無聲息地靠近,尖端輕輕點在他身體的各個關鍵能量節點和額頭上。
【警告:檢測到未知高維能量接入……能量性質:高度有序、溫和、具備深層信息承載特性……】沉寂許久的係統,竟然在此刻發出了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提示,光核的旋轉似乎加快了一絲。
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如同宇宙初開時最純淨本源的力量,開始緩緩注入陸晨的身體。這股力量沒有屬性,卻又仿佛包含一切屬性。它如同最溫柔的手,撫平著狂暴的星能和混亂的混沌靈氣,將那些糾纏不清的法則衝突暫時“隔開”,並將體表那些暗綠色的寂滅汙染一點點“衝刷”、“稀釋”。
與此同時,陸晨感到自己的意識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牽引著,緩緩下沉。周圍治療艙的景象逐漸模糊、遠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的、閃爍著無數微光的黑暗空間。在這裡,沒有痛楚,沒有紛亂的思緒,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他“看”到自己的靈魂虛影懸浮在這片黑暗中,上麵布滿了裂痕和汙漬,而那股純淨的本源能量,正化作無數光點,如同星塵般灑落,修補著裂痕,驅散著汙漬。
在這種淺層安眠的引導下,陸晨第一次能夠以相對“客觀”的視角,審視自己體內那團亂麻。空間法則的碎片、混沌靈氣的特性、星能的基底、寂滅汙染的殘留、甚至還有一絲微弱的、屬於噬界獸的扭曲生機烙印……所有的一切,都在本源能量的照耀下,顯露出更清晰的輪廓。
他“觀察”著,記憶著,本能地嘗試著去理解它們之間的衝突與聯係。沒有係統的輔助推演,這是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感悟。
時間在這片意識空間裡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當靈魂虛影上的裂痕被修補了大約十分之一,汙漬被驅散了少許時,那股引導的力量開始減弱。陸晨的意識緩緩上浮,重新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