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的身影消失在帳篷門口的那一刻,帳篷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一塊沉重的鉛塊。原本就因血腥氣而顯得滯重的空間,此刻更被一種無形的壓抑籠罩——封野雙腿那觸目驚心的傷勢如同兩朵潰爛的毒花,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而林薇臉上越發凝重的神情,則像一層寒霜,讓這壓抑感又添了幾分刺骨的涼意。老煙頭用粗糙的布條將自己受傷的手臂草草包紮好,動作間帶著久經風霜的沉穩。他抬眼默默看了封野一眼,那眼神裡混雜著擔憂、疑惑,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隨後,他什麼也沒說,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轉身佝僂著背,一步步挪出了帳篷。帳篷的布簾被他掀開時,帶進了一縷外麵的風,卷起地上散落的幾片草藥碎屑,旋即又落下,仿佛連風都不願在這沉重的氛圍裡多作停留。大壯和阿木兩個年輕小夥,被林薇用簡潔而不容置疑的語氣支使去燒熱水和清理用過的繃帶。兩人不敢有絲毫懈怠,大壯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向帳篷角落那口鏽跡斑斑的鐵鍋,阿木則麻利地收拾起地上那些沾染了血汙的布條,動作間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目光時不時偷偷瞟向封野,又迅速移開,像是怕被什麼東西纏住似的。瘦猴向來是最機靈也最膽小的一個。他眼珠滴溜溜轉了兩圈,找了個“出去看看水燒開了沒”的蹩腳借口,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溜出了帳篷,仿佛多待一秒,就會被封野這個渾身散發著詭異氣息的“怪物”吞噬殆儘。帳篷簾被他猛地掀開又落下,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帳篷裡最終隻剩下林薇、躺在擔架上的封野,以及另外幾個重傷昏迷的傷員。空氣裡彌漫著複雜的氣味——濃鬱的血腥味帶著鐵鏽般的腥甜,草藥的苦澀氣息如同陳年的老茶,還有冰塊融化後散發出的潮濕水汽,三者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而令人不適的味道,鑽進每個人的鼻腔。林薇正全神貫注地處理最後一個需要緊急縫合的傷員。那是個年輕的漢子,腹部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此刻早已因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林薇的動作精準而穩定,她用一根磨得發亮的骨針,穿著浸過草藥汁的粗線,一針一線地縫合著外翻的皮肉。她的眉頭微微蹙起,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每一次下針、拉線,都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專注,仿佛在進行一場精密的儀式。終於,最後一針落下,林薇打了個結實的結,用小剪刀剪斷多餘的線。她直起身,輕輕舒了口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皮膚上。她走到帳篷角落的水桶邊,用冷水仔細洗淨了手上的血汙,指尖在冷水裡浸泡了片刻,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重新走回封野的擔架旁。她沒有立刻著手處理封野的傷勢,而是從旁邊的雜物堆裡拉過一張破舊的木凳坐下。那木凳的四條腿長短不一,坐下時發出“吱呀”一聲呻吟,仿佛隨時都會散架。林薇卻毫不在意,她拿起放在腳邊的一個鐵皮盒子——那盒子的邊緣已經鏽跡斑斑,布滿了凹凸不平的劃痕,顯然是用了很久的東西。盒子裡整齊地擺放著各種曬乾的草藥:有的呈暗褐色,形狀如同扭曲的枯枝;有的是灰綠色的葉片,邊緣帶著鋸齒;還有一些已經被碾成了細碎的粉末,裝在小小的布袋裡。旁邊還放著一個石杵和一塊圓形的石板,都是研磨草藥的工具。林薇伸出纖細卻布滿薄繭的手指,從盒子裡撚起一把深綠色的草藥,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隨後便將草藥放在石板上,拿起石杵開始沉默地搗藥。“咚咚……咚咚……”石杵與石板碰撞,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帳篷裡回蕩著,像是在敲打著每個人的心弦。封野靜靜地躺在擔架上,身下的帆布因為他的重量而微微凹陷。身體傳來的劇痛如同漲潮的海水,一波波地衝擊著他的神經,而體內能量衝突帶來的灼燒感,則像是在五臟六腑裡點燃了一把火,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的意誌撕裂。他緊咬著牙關,額頭上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視線卻緊緊盯著林薇的動作。他知道,林薇一定有話要對他說。剛才石堅那句意有所指的搭話,無疑像一根刺,紮在了這位似乎洞悉他所有秘密的醫生心上。“腿上的寒氣反噬,比你左臂的能量衝突更難纏。”林薇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清冷得像山澗裡的泉水,打破了單調的搗藥聲。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從鐵皮盒子裡撚起一小撮暗藍色的粉末——那粉末看起來如同凝固的夜色,散發著一股刺骨的寒氣,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封野也能感覺到那股逼人的涼意。林薇將粉末放在指尖撚了撚,指尖似乎都因為這股寒氣而微微泛白。“強行將未馴化的能量壓榨出來,尤其是指向肢體末端爆發,就像在狹窄的河道裡引爆洪水。”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血管、經絡、肌肉,首當其衝。寒氣入骨,不及時拔除,輕則留下永久性寒痹,陰雨天痛不欲生,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冰碴上;重則肌肉壞死,骨頭酥脆,到時候就算是神仙來了,也隻能眼睜睜看著你的腿一點點爛掉。”她的話如同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準地剖析著封野強行加速帶來的惡果,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封野的心上。封野沉默地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雙腿深處那股盤踞不散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一般,即使在林薇之前的冰敷和包紮下,依舊在緩慢而頑固地侵蝕著他的血肉,仿佛要將他的骨頭都凍成冰塊。林薇將指尖撚好的暗藍色粉末倒進一個破陶碗裡——那陶碗的邊緣缺了一個小口,碗身上布滿了細密的裂紋。隨後,她又從另一個小罐子裡舀出一些暗綠色的糊狀藥膏,那藥膏散發著一股濃鬱的草藥味,帶著點腥氣。她還往碗裡加了少量渾濁的淨水,那水大概是從外麵的溪流裡打來的,裡麵還漂浮著幾粒細小的泥沙。做完這些,她拿起一根磨得光滑的小木棍,開始慢慢攪拌碗裡的東西。藥膏、粉末和水在木棍的攪動下漸漸融合,很快變成了一種深藍近黑的粘稠液體,顏色深得如同深夜的海洋。隨著攪拌,一股濃烈刺鼻的苦澀味混合著冰寒氣息從碗裡散發出來,直衝鼻腔,讓封野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甚至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這是‘深寒苔’提取的拔毒膏,”林薇一邊繼續攪拌著藥膏,一邊解釋道,她的目光落在那碗粘稠的液體上,眼神專注,“能強行吸出侵入骨縫的寒氣,但過程……”她抬起頭,目光與封野對上,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會比之前的清創更痛苦。忍不了也得忍,除非你想下半輩子當個廢人,隻能躺在擔架上讓人伺候。”她的話裡沒有半分恐嚇,隻是冰冷的事實。封野看著她那雙清澈卻又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緩緩點了點頭,喉嚨因為乾渴和疼痛而變得嘶啞,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吐出兩個字:“來吧。”林薇不再多言,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她從旁邊的布袋裡拿出一雙厚實的獸皮手套——那手套看起來有些陳舊,表麵的毛已經有些脫落,露出裡麵粗糙的皮革。她仔細地戴上手套,確保每一根手指都被完全包裹住,然後拿起一根邊緣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片,用木片挑起一大團深藍近黑的粘稠藥膏。藥膏剛接觸到空氣,表麵就迅速凝結出一層細小的冰晶,閃爍著幽幽的藍光,仿佛有生命一般。林薇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她將藥膏厚厚地塗抹在封野雙腿的繃帶上,尤其是那些淤血最重、呈現出紫黑色的區域,以及繃帶下隱約能看出腫脹的部位,她都著重塗抹了厚厚的一層,確保藥膏能充分滲透進去。嗤——!!!一聲細微卻又仿佛能穿透靈魂的聲響響起。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深入骨髓和靈魂的極致冰寒,瞬間穿透了厚厚的繃帶,如同億萬根淬了劇毒的冰針,狠狠紮進封野雙腿的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神經、甚至每一塊骨頭裡!這痛苦遠比之前的冰水衝洗要劇烈百倍!仿佛雙腿瞬間被投入了零下百度的液氮之中,極致的冰冷帶來的不是麻木,而是如同被無數把鈍刀反複切割、碾磨、撕扯的劇痛!“呃啊——!!!”封野的意誌在這酷刑般的痛苦麵前,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間被擊得粉碎!他的身體猛地弓起,像一條離水的魚,背部幾乎要離開擔架,雙手死死抓住擔架邊緣的木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瞬間失血,變得慘白如紙,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顫抖!牙齒深深陷入下唇,將那原本就乾裂的嘴唇咬開一道口子,鮮血混合著冰冷的涎水從嘴角溢出,滴落在身下的帆布上,暈開一小片暗紅的痕跡。他的額頭上、脖子上、手臂上,青筋如同一條條暴怒的虯龍,根根暴凸,皮膚因為血管的劇烈擴張而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汗水如同決堤的瀑布般瞬間湧出,浸透了他身上單薄的衣衫,順著衣角滴落在地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很快就在擔架下積起一小灘水漬。他想嘶吼,想將這極致的痛苦全部發泄出來,但喉嚨裡卻隻能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時的嗚咽聲,那聲音沙啞而絕望,聽得人心頭發緊。這痛苦仿佛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封野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極致的冰寒和劇痛凍結、撕裂!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晃動,林薇的身影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黑影。意識在崩潰的邊緣苦苦掙紮,他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一個無底的冰窟,四周都是冰冷的黑暗,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法逃脫。然而,林薇的手卻穩如磐石,仿佛對封野此刻承受的巨大痛苦視若無睹。她依舊專注地將藥膏均勻地塗抹在封野的雙腿上,確保每一個角落都被覆蓋到,動作一絲不苟,仿佛在進行一項精密的實驗。塗抹完畢後,她又拿起一卷乾淨的布條,將封野的雙腿再次緊緊包紮起來,布條纏繞的力度恰到好處,既能讓藥膏充分發揮作用,又不會因為過緊而阻礙血液循環。做完這一切,她才緩緩摘下手套,將其放在一邊。然後,她拿起一塊相對乾淨的麻布,輕輕擦拭著封野臉上混合著汗水、血水和淚水的汙漬——劇烈的痛苦早已刺激了他的淚腺,兩行滾燙的淚水不知不覺間從眼角滑落,與汗水交織在一起。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細致,與剛才塗抹藥膏時的果斷判若兩人。封野如同虛脫般癱在擔架上,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乾了。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般的刺痛,胸口起伏得如同風箱一般。雙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隻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以及殘留的、令人戰栗的寒意。但詭異的是,那原本如同毒蛇般盤踞在骨縫深處的陰冷感,似乎真的被那霸道的藥膏吸走了不少,讓他稍微鬆了口氣。林薇擦乾淨他臉上的汙漬,直起身,隨後又俯下身,將嘴唇湊到封野的耳邊。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帶著溫熱的氣息拂過封野的耳廓,話語裡卻帶著比那拔毒膏更刺骨的寒意:“能量運用很粗糙。”她重複著之前的評價,但這一次,語氣裡帶著更深的警告意味,仿佛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封野的咽喉,“你以為‘氣勁’是什麼?是隨意抽取、肆意揮霍的工具?”她的指尖輕輕劃過封野劇烈起伏的胸口,隔著單薄的衣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紊亂的心跳和體內如同脫韁野馬般奔流的能量衝突。“強行抽取,蠻橫引導,不循路徑,不守章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都算輕的。今天你爆的是腿上的血管,下一次……”她的聲音頓了頓,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纏繞上封野的耳膜,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可能就是心脈,或者腦子裡的血管。砰……”她用舌尖輕輕發出一個模擬爆炸的聲音,眼神冰冷得如同萬年不化的寒冰,“像你砸碎的那個腦袋一樣,從裡麵炸開。到時候,神仙難救。”這是赤裸裸的死亡警告!比石堅那帶著審視和探究的目光更直接!比老爹那深沉的沉默更令人心驚!“控製不住,就是死。”林薇直起身,最後看了封野一眼。那眼神極其複雜,裡麵有醫者對傷者的凝重,有研究者對實驗體失控的警告,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仿佛是惋惜,又像是警惕。“想活命,想真正掌控那點力量,就學會控製。像馴服最烈的馬,而不是被它拖著摔死在懸崖下。”說完,她不再理會封野眼中的震驚和恐懼,轉身走向帳篷另一邊的傷員,開始處理他們的後續工作。她的步伐沉穩,背影挺直,仿佛剛才那番關乎生死的警告,不過是例行公事的醫囑,不值一提。封野躺在冰冷的擔架上,身體因為之前的劇痛和拔毒膏的效力而無法抑製地顫抖著。林薇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頭,讓他的心臟狂跳不止。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強行使用那股力量的可怕代價——他可能不會在戰場上被敵人殺死,而是會被自己體內這股失控的力量從內部徹底撕碎!控製!馴服!這兩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在他的意識深處,留下滾燙的印記。英雄的光環、秘密暴露的風險、各方勢力的覬覦……所有的危機,在自身失控毀滅的威脅麵前,都顯得不那麼急迫了。他必須活下來!必須找到真正掌控這力量的方法!否則,一切都是空談,一切都將化為泡影。就在這時,帳篷簾再次被人從外麵掀開,“嘩啦”一聲,打破了帳篷內短暫的平靜。這次進來的是疤臉強的一個心腹嘍囉,那嘍囉約莫三十多歲,臉上帶著一道從眼角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他穿著一件破舊的皮甲,腰間彆著一把鏽跡斑斑的短刀,臉上帶著一絲倨傲,仿佛高人一等,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目光閃爍不定地掃過帳篷內的景象。他的視線在封野身上停留了片刻,看到封野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隱晦的笑意,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道:“封野,老爹要見你。”話音落下,帳篷內再次陷入沉默,隻有外麵隱約傳來的風聲和帳篷裡傷員微弱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空氣中那股血腥、草藥和冰寒的氣息,似乎又濃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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