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父自縊的消息,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小小的臨山村。
吊死在牢裡。
這死法,太不光彩。
村裡人議論紛紛,嘴上說著“可憐”,腳下卻都繞著薑家老宅走,生怕沾上什麼晦氣。
於是,薑家老宅那本就破敗的院子裡,搭起的簡陋靈堂,便顯得格外冷清。
冷清得像個笑話。
薑東亮穿著粗麻的孝衣,跪在蒲團上,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不是悲傷,是羞憤。
旁邊,同樣一身孝衣的沈宛瑤,拿著塊帕子,假模假樣地在眼角抹著並不存在的淚。
可她那雙精心描畫過的眼睛裡,沒有半點淚光,隻有掩飾不住的煩躁和鄙夷。
零星幾個來看熱鬨的村民,遠遠地站著,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嘖嘖,養出這麼個女兒,把親爹親娘全送進大牢,這老薑頭也是想不開啊。”
“可不是嘛,這下好了,死了都沒幾個人來燒柱香。”
“要我說啊,還是那薑南曦心太狠了……”
“狠?你要是被爹娘這麼賣來賣去,還差點害死自己的兒子,你看你狠不狠!”
議論聲不大,卻像蒼蠅一樣“嗡嗡”地往耳朵裡鑽。
薑東亮頭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地上能裂開一條縫讓他鑽進去。
沈宛瑤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手裡的帕子都快被她絞爛了。
就在這尷尬到凝固的氣氛中,三道身影出現在了院門口。
為首的,正是薑南曦。
她依舊是一身尋常的布衣,既沒穿紅也沒戴孝,臉上平靜得像一汪古井。
身旁,趙亦行文弱地攙著她,好像多走幾步路就會喘不上氣。
牧牧則被他另一隻手牽著,小臉上滿是懵懂,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蕭瑟的院子。
一家三口,就這麼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他們身上。
薑東亮抬頭,眼中情緒複雜,有怨恨,有尷尬,還有一絲……期盼?
沈宛瑤則是狠狠地瞪了薑南曦一眼。
薑南曦對周圍的一切視若無睹。
她領著趙亦行和牧牧,徑直走到靈堂前。
從旁邊木訥站著的薑東亮手裡,自然而然地取了三炷香。
點燃。
對著那塊簡陋的靈牌,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動作標準,禮數周全。
然後,她將香插進香爐。
全程,一滴眼淚沒掉,一個字也沒說。
做完這一切,她甚至都沒再看薑東亮一眼,轉身就走。
薑東亮一愣,以為她要離開,剛想開口。
卻見薑南曦領著丈夫和兒子,走到了院裡唯一擺著的一張八仙桌旁。
那桌上,擺著幾樣簡單的飯菜,是用來招待前來吊唁的客人的。
當然,到現在為止,一個客人都沒有。
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薑南曦拉著牧牧,坐下了。
趙亦行也從善如流地在她身邊坐下。
“餓了吧?”薑南曦拿起桌上的筷子,在水碗裡涮了涮,遞給牧牧。
牧牧乖巧地點點頭。
薑南曦夾起桌上唯一一盤葷菜裡,最大的一塊紅燒肉,放進牧牧碗裡。
“吃吧。”
她自己也夾了一塊,慢條斯理地放進嘴裡。
咀嚼了兩下,她微微蹙眉,低聲對旁邊的趙亦行說了一句。
“火候過了,肉柴了。”
趙亦行也夾了一塊,細細品了品,然後虛弱地點點頭,配合道:“娘子說的是,確實柴了些,不過勉強能入口。”
“噗——”
遠處有村民沒忍住,笑出了聲,又趕緊捂住嘴。
薑東亮的臉,瞬間由豬肝色變成了醬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