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戰火還沒燒到的地方逃過來的人,就因為日軍沒有南下,起了想法:莫不是鬼子不打了?
頭些年也是,東北被占了,緩了緩,接著察哈爾也是,鬼子分階段占領,這回大概就是占到安陽就算完事兒?
逃兵災,是這些年中原老百姓習以為常的事,打起來,當然得離得遠遠的,不打了,當然得回去接著種地生活,在這縣城裡坐吃山空顯然是不成的。
他們並不知道,明年初鬼子的攻勢會繼續,果府依然是敗了退,退了敗,直到輸急眼了,不管不顧扒開黃河大堤。
就連和趙保勝他們租同一個院子的劉地主,也開始這麼認為了——他想回家了,既然不打了,家裡房子和地也不知道有沒有損失,眼看就要過年了,總不能年也在外麵過吧?
趙保勝忙碌一天,回去吃晚飯,正好撞見劉家正在收拾東西,說是要回家。
胡義還在幫著收拾,趙保勝拉著劉地主,跟他說,金陵已經被鬼子占了!
新鄉那邊確實有傳聞,金陵被日軍攻占,但沒有傳出日軍屠城的事。
正太鐵路的爭奪已經有結果了,日軍增兵,強行擠開八路軍和晉綏軍的攔截與阻擊,占領正太鐵路全線,隻是北方消息傳過來很慢,應該是上個月的事了。
這說明戰事並沒有停止,還得接著打!
劉地主猶豫了。
蘇青卻聽出來了其他東西:正太鐵路全線被占,即日軍已經分割了太行山南北!
按之前的消息,正太鐵路東端正定在十月就落到鬼子手裡,西端太原也在十一月陷落,這會兒全線被打通,說明井陘和娘子關全在日軍手裡了!
八路軍的生存空間被擠壓,近期極可能會向南太行發展。
必須出城,去山裡打聽尋找八路軍的消息!
小院子裡的人,這一夜,都沒睡好。
三人商議的結果,是由趙保勝先出城,打聽周圍消息,最好是能去新鄉,那邊可能可以打聽出北線戰況的真實消息。
直接進山,依然會像沒頭蒼蠅。
第二天早晨,趙保勝夾著包袱出門,院子裡劉地主家的家當又收起來了,劉地主也是一個人出門。
“劉大哥這是去哪兒?昨天……”趙保勝打招呼。
“哦,胡保啊,”趙保勝編的假名字,假裝的是胡義的哥,劉地主心不在焉地招呼他,“我想了一宿,你說的還挺有道理,這不,我打算一個人往新鄉去,想打聽打聽,到底能不能回……你說,新鄉現在咋樣?”
“不知道啊,街麵上的消息不知道真假,縣城裡好多逃難的都開始往回跑了。”
“我這不也是聽說好多人回家,也想著回嘛。”
“萬一鬼子又來…白跑都是小事,”趙保勝故作神秘,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金陵聽說死了不少老百姓,是鬼子殺頭的!可慘…”
劉地主眼見打了個寒戰,強裝鎮定,說:“這果軍咋這麼不中用呢!”
趙保勝拍拍身上乾糧袋,說:“我這不也打算去新鄉看看,縣城生意都不好做了嘛。”撇撇嘴又說,“我弟和他媳婦,還想著往南跑,要是能回老家,誰願意跑這兒來嘛!咋還想著往南跑更老遠?”
兩人結伴,在城門口等著其他出城的人,再結隊出城。
為啥這樣?因為有匪!
保安團大部集結在平漢鐵路沿線,導致各縣地方勢力出現真空,又有逃難流民,城外盜匪活動猖獗。
傳聞這兩天出城的被人搶了兩撥了。
零散幾個人出城,極易被打劫,攢雞毛湊膽子,聚多了人,敢動手的就不多了。
畢竟平原地帶縣城周邊,沒有成大勢力的山寨,所謂的匪,打劫也就靠棍子鋤頭。
出城往東的人不算很多,大概十幾個,有兩家是附近逃兵災過來的,感覺不打仗了,回家,還跟著兩個雇來的帶著刀的地痞,趙保勝似乎在街麵上遇到過。
還有零星幾個像趙保勝這樣做小買賣的,以及劉地主這樣單人行走的。
大路走出去沒十幾裡地,果然就被攔了!
十來個破衣爛裳麵黃肌瘦的人,有老有少,拿著棍棒鋤頭,甚至有一把大刀片兒!這就是所謂的‘匪’了。
按趙保勝的判斷,大概率是逃到附近被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農民,為了口吃的,鋌而走險。
湊出來的膽子也沒多大,一群人根本沒人敢上去乾,趙保勝自然不會出這個頭,佝僂著腰,躲在人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