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四月初六,卯時,居庸關北門城樓。晨霧如冤魂般纏繞在關城內外,比往日更濃,更重。嶽飛按劍立在垛口後,破虜鏡的視野裡隻有一片灰白。
“太靜了。”劉錡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帶著不安,“金軍昨日新敗,按說該有動作。可這霧……”
話音未落,霧中傳來了聲音。不是戰鼓,不是號角。是哭聲。
淒厲、絕望、撕心裂肺的哭聲,從濃霧深處傳來,由遠及近,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混雜著老人的哀嚎,婦女的尖叫,孩童的啼哭。
城牆上,宋軍士卒們臉色變了。
“是百姓……”張憲的手按在刀柄上,指節發白,“金狗把百姓趕到陣前了。”
霧漸漸散開些許。視野中,出現了人影。不是軍隊。
是密密麻麻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衣衫襤褸,被繩索串聯著,被金軍騎兵驅趕著,如牲口般蹣跚前行。他們身後,金軍步卒列陣,刀槍映著晨光。
最前方,一個金軍百戶策馬出陣,用生硬的漢話嘶聲大喊:
“城上宋軍聽著!大帥有令,限你們一炷香內,開關投降!否則——”他馬鞭指向那些百姓,“這些宋狗,全得死!”
城牆上,一片死寂。隻有百姓的哭聲,在關前回蕩。
嶽飛的手死死攥著劍柄,指甲陷進掌心。他看見人群中有個老婦抱著嬰孩,看見少年攙扶著跛足的父親,看見女子護著幼弟……
“將軍……”王貴的聲音在顫抖,“怎麼辦?”
嶽飛沒有回答。他轉身,走下城牆。
指揮所內,諸將齊聚,人人麵色鐵青。
“完顏宗翰這是要逼我們做選擇。”宗澤坐在主位,聲音低沉,“開關,則關破;不開,則要眼睜睜看著百姓死。”
劉錡一拳砸在桌上:“卑鄙!無恥!”
“罵沒用。”張憲紅著眼,“現在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怎麼打?”王貴吼道,“向百姓開炮?用箭射自己的同胞?”
“可不開,金軍就跟在百姓後麵!等百姓到了城下,他們就會趁機攻城!”
眾將爭吵起來。
“夠了。”嶽飛開口。
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靜了。
他走到輿圖前,背對眾人,良久,才道:“放百姓進來。”
“什麼?”張憲急道,“將軍!百姓中必混有金軍細作!而且城門一開,金軍就會……”
“我知道。”嶽飛轉身,眼中布滿血絲,“所以不是開城門。”
他指向輿圖上一個位置:“開甕城。”
眾人一怔。
居庸關的甕城在正門外,是半圓形的小城,有內外兩道門。通常用於誘敵深入,圍而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