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路軍,宣和三年六月二十二,遼東,複州以北五十裡丘陵地。
雨後的泥濘讓行軍變得異常艱難。東路軍五萬餘人——伏波行營二萬人、神機營近三萬人如一條巨蟒在丘陵間蜿蜒前行。馬蹄、車輪、數萬雙腳,將土路踐踏成深可及膝的爛泥潭。
“這鬼天氣。”中軍大旗下,呼延慶勒馬,望著綿延數裡的隊伍皺眉,“再這麼慢下去,等咱們到遼陽府,黃花菜都涼了。”
身旁的副統領韓震抹了把臉上的泥點:“元帥,要不分兵?讓何灌的神機營第三軍輕裝先行,咱們伏波行營的大車慢慢走。”
呼延慶搖頭:“分兵乃兵家大忌。完顏宗望雖然敗退,但手裡至少還有三四萬騎兵。咱們分散,正好給他逐個擊破的機會。”
正說著,前方斥候飛馬而來,馬在泥濘中幾乎摔倒。
“報——!”斥候滾鞍下馬,“西北方向二十裡,發現金軍遊騎!約千騎!”
“才一千?”韓震挑眉,“斥候戰?”
“不像。”斥候喘著粗氣,“他們不靠近,就在弓弩射程外遊蕩。我們追,他們就跑;我們停,他們又回來。已經纏了我們三個時辰了。”
呼延慶與韓震對視一眼。
“傳令前軍何灌。”呼延慶沉聲道,“加強警戒,放慢速度。金軍這是要拖住我們。”
命令還沒傳出去,又一個斥候從東北方向奔來:“報!東北十五裡,又發現一股金騎!也是千騎左右!”
“兩股?”韓震臉色凝重,“完顏宗望想乾什麼?”
“不是兩股。”呼延慶忽然說,“你看地圖——”
他展開羊皮地圖,手指點著複州以北的丘陵地帶:“這裡是咱們。西北二十裡是千騎,東北十五裡是千騎。那正北呢?正西呢?正東呢?”
韓震倒吸一口涼氣:“狼群?”
“對。”呼延慶收起地圖,“草原上的狼群捕獵大牲口時,就是這樣——幾頭狼在前麵佯攻,吸引注意,更多的狼從側麵、後麵包抄。等獵物疲於奔命時,一擁而上。”
他猛地抬頭:“傳令全軍!停止前進!以輜重大車為核心,結成圓陣!快!”
前軍,神機營第三軍。軍指揮使何灌接到命令時,眉頭擰成了疙瘩。
“結圓陣?在這爛泥地裡?”他麾下的營指揮使吳玠策馬上前,“將軍,咱們一萬人在最前麵,要是停下結陣,後麵的伏波行營來不及跟上,會脫節的!”
“元帥的命令。”何灌五十多歲,臉上刀疤縱橫,是西軍出身的老將,“執行。”
“可是——”
“沒有可是。”何灌掃視四周的丘陵,眼睛眯起,“你也覺得不對勁,對吧?”
吳玠點頭:“太安靜了。金軍遊騎隻騷擾不接戰,這不像女真人的作風。”
“他們在等。”何灌說,“等咱們疲了,等陣型亂了,或者……等咱們的火器出問題。”
話音剛落,東南方向傳來號角聲。
不是宋軍的號角,是金軍那種用牛角製成的、低沉綿長的號角。
“來了。”何灌拔刀,“吳玠,帶你的人守東麵。關勝,西麵交給你。中軍火炮準備——但先彆開火,等我的命令!”
“得令!”
兩個營指揮使策馬奔回本隊。關勝那營多是原梁山人馬,擅用長槍大刀;吳玠這營則是西軍老兵改編,紀律嚴明。
圓陣還沒完全結成,第一波攻擊就到了。
不是想象中的騎兵衝鋒。
東南方向的丘陵後,突然衝出數百騎。但他們沒有衝向宋軍陣線,而是在二百步外就開始左右分馳,沿著宋軍陣型外圍奔馳,一邊跑一邊放箭。
箭矢稀稀拉拉,準頭也差,但煩人。
“彆浪費彈藥!”吳玠在陣中大吼,“燧發槍隊不許開火!弩手還擊!”
神臂弩手開始射擊。但金騎始終保持在百步以外,而且馬速極快,在泥濘中竟也靈活如常。弩箭大多落空。
“他們在試探。”何灌對身邊的副將說,“看看咱們的火器射程,看看陣型哪裡薄弱。”
話沒說完,西北方向也出現了金騎。同樣數百,同樣在外圍遊弋放箭。
然後是東北、西南……
短短一刻鐘,宋軍圓陣四麵都出現了敵人。每麵都是數百騎,總數至少三千。他們不衝鋒,就是不停地繞圈、放箭、呐喊。
“將軍,這樣下去不行。”副將焦急道,“士兵一直繃著弦,很快就疲了。而且箭矢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