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三年九月十五,大定府以西北一百五十裡,白達旦部夏季牧場。
秋風已帶寒意,但草原上卻是一片罕見的熱鬨景象。三十餘頂新紮的白色大帳圍成一個圓圈,中央的空地上,幾十架新式三錠腳踏紡車正在“吱呀呀”運轉。草原婦女們坐在紡車前,手腳並用地操作著,臉上帶著好奇與興奮。雪白的羊毛在她們手中被紡成均勻的毛線,纏繞在線錠上。
“對,腳要均勻用力,手要跟著節奏引線。”楊凡穿梭在婦女們中間,用生硬的草原話夾雜著手勢講解。這位格物院博士此刻袍子下擺掖在腰帶裡,袖子高高挽起,手上沾滿羊毛脂,看起來像個老練的工匠頭子。
旁邊一頂大帳裡,王淵、劉光世與阻卜大酋長忽察兒、白達旦部老酋長烏爾汗圍坐在地毯上。帳簾敞開著,能看到外麵的忙碌景象。
“三個月。”王淵指著外麵,“從大定府到這裡,一百五十裡,我們建了七個羊毛收儲點,三個粗洗坊,現在這是第一個精紡工坊。烏爾汗酋長,你們白達旦部今年能出多少羊毛?”
烏爾汗摸著下巴盤算:“若是往年,秋季剪毛,整個部落能出三千斤。但今年你們宋人來了,按你們教的法子分季剪毛——春毛、秋毛分開,還加了夏季那次梳絨……”他掰著粗大的手指,“至少……五千斤!”
“五千斤毛,按現在工坊的收購價,一斤四十文。”劉光世快速撥動算盤,“就是二百貫錢。換成鹽,是兩千斤;換成茶,是五百斤;換成鐵鍋、鐵鋤……你們想要什麼,大宋商隊就運來什麼。”
忽察兒咳嗽一聲:“劉總管,賬不是這麼算的。羊毛變成毛線,毛線變成毛袍,這中間的利……”
“大酋長放心。”王淵接過話頭,“工坊的利,分三份。一份歸朝廷——畢竟紡車、工匠、銷路都是朝廷出;一份歸部落——羊毛是你們出的,人手是你們派的;還有一份……歸乾活的人。”
他指著外麵一個正手把手教草原婦女的漢族女工匠:“像張巧手那樣的匠師,教出一個合格紡工,賞錢五百文。紡工紡出一斤合格毛線,工錢五文。手腳快的婦人,一天能紡三斤線——那就是十五文錢。一個月下來,比放羊的漢子掙得不少。”
帳外傳來一陣笑聲。幾個草原婦女正比劃著誰紡得快,毛線在陽光下泛著銀白的光澤。
烏爾汗眼睛亮了:“真能給現錢?”
“真給。”劉光世從懷中掏出一本賬冊,“蓋州工坊上個月的賬目,大酋長可以看看——支出工錢八十七貫,收購羊毛支出二百三十貫,賣出毛線、毛毯收入五百六十貫。淨利二百四十三貫,按約定,七十三貫分給了提供羊毛的部落,四十九貫給了乾活的女工。”
忽察兒接過賬冊——他識漢字,是草原上少有的。仔細看了一遍,老酋長緩緩點頭:“賬目清楚。但劉總管,老夫有一問——你們宋人,真甘心把賺錢的營生分給草原人?”
王淵與劉光世對視一眼。
“大酋長,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王淵身體前傾,“大宋要的不是羊毛這點利,是草原的安穩。往年一到秋天,草原各部缺糧少鹽,就隻能南下搶掠。現在有了工坊,婦女能掙錢,漢子賣羊毛也能換糧換鹽——誰還願意提著腦袋去打仗?”
他頓了頓:“更何況,工坊建在草原,但織成毛布、做成衣袍,還得運回大宋的工坊深加工。那邊的利更大,朝廷賺那份就夠了。草原這份,是真心實意分給兄弟們的。”
帳內沉默片刻。忽察兒忽然笑了:“王將軍說話還是這麼直。好,既然你們把草原人當兄弟,那老夫也不藏著掖著——黠戛斯部、黠戛斯那邊,我去說。但有個條件。”
“請講。”
“其它部的羊毛工坊也要儘快的建。”忽察兒目光掃過烏爾汗,“草原各部都要有,不能厚此薄彼。另外,學堂——你們答應過的蒙學堂,什麼時候建?”
劉光世立刻道:“已經在建了。大定府蒙學堂下月開學,收草原子弟,包食宿,教漢文、算學、還有工匠手藝。第一批五十個名額,阻卜、白達旦、黠戛斯、室韋各十個,剩下十個給其他小部落。”
“女娃收不收?”一直沒說話的烏爾汗忽然問。
“收!”楊凡正好掀簾進來,聽到這話接口道,“紡織工坊正缺識字會算的女工頭。女娃學了算學,將來能管賬、能當工頭,不比男娃差。”
烏爾汗咧嘴笑了:“我有個孫女,十歲,聰明得很。我送她去!”
“歡迎。”楊凡擦著手坐下,“另外,格物院新設計了一種梳毛機,比現在手工梳毛快十倍。但需要水力驅動——草原上河流不少,可以建水車坊。哪個部落願意出地出人,工坊就建在哪兒,利潤多分一成。”
“水力?”忽察兒疑惑,“草原河流夏汛冬枯,不穩當。”
“所以我們還在試另一種。”楊凡眼睛發亮,“用風力。草原風大,做風車,帶動齒輪傳動……宇文肅博士正在畫圖樣,下個月就能試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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