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無名之燈》
一0100冀中雪夜
霜橋在背後成了暗紅的線,雪越下越密,像給夜補網。一行黑影在高粱茬地疾走,腳步帶起碎冰,“嚓嚓”聲被風撕得七零八落。
47名剛脫牢籠的“合作者”此刻改稱“學生”——交通員教的:會寫字的、教過書的、算過賬的,都是將來建新中國的火種。火種不能滅,更不能被雪捂死。
啞婆走在最前,手語翻飛:【天亮前—必須—進窪—地】
她指的方向,是20裡外的“荷花窪”濕地——枯荷折倒,連成天然隧道,可擋風,也可藏船。
忍冬壓低聲:“窪裡有燈,等人。”
二0130地窩子
雪深及膝,隊伍裡有人跌倒,立刻被旁邊人架起,沒人說話,隻喘白氣。每隔一刻鐘,隊伍停30秒,讓血回流腳背,防凍截肢。
小沙陀遞竹筒,內裝“忍冬酒”——金銀花+薑+紅糖,每人一小口,辣得舌尖麻,卻能把熱氣送到丹田。
三0200雪燈引路
最前麵出現一點橘光,像誰把星子摘下來放雪裡。光漸漸大,是一盞“雪燈”——凍水成冰,冰殼掏碗形,內放棉芯,倒一點點煤油,火苗被冰罩,不怕風。
燈旁立一人,反穿羊皮襖,腰係草繩,繩掛空火柴盒——“燈芯叔”早到一步。他把燈舉過頭頂,畫圓三圈,示意:安全。
47人過燈,依次伸手護火苗,像接力一種看不見的暖。燈芯叔低聲數:“37、38……好,全齊。”
忍冬問:“窪裡怎樣?”
“冰可行,船已備。”
四0230荷花窪
月光下,枯荷連天,杆粗如臂,折倒交錯,形成天然拱棚。風被荷杆割碎,雪粉斜飄,卻落不到人脖頸。
船是“連環筏”——十二隻羊皮筏用荷杆捆成“目”字形,寬六尺,長三丈,載重可過千斤。筏麵鋪蘆葦,再澆冷水成冰殼,人踩不陷,雪落不滑。
47人分組上筏,筏頭各掛一盞“雪燈”,燈影映冰,冰托燈,像給黑夜開一條橘色的河。
五0300冰帆
燈芯叔拿出“冰帆”——兩根竹篙綁床單,豎在筏首,床單凍硬成帆,借北風,筏行冰上,沙沙作響,卻快過步行。
小銅板把頸間“芝麻碼”布條塞進帆縫,輕聲:“帆帶我回家。”
六0330無名者
途中,有人低聲問:“我們死了,誰記得?”
啞婆用手語答:【雪—化—水—河—海—雲—雪】
她指天,再指心,意思是:名字被大地循環,不會丟。
忍冬接話:“今夜,我們每人寫一盞燈——無字燈。”
她掏出那隻空火柴盒,盒側“陽”字被霜遮,隻留凹痕。她讓每人用冰殼碎片在盒內壁劃一道,或點、或圈、或波浪,不拘——這是“無名之燈”的燈紋。
47劃畢,盒內布滿47種符號,像47粒火種,被黑暗關在一起。
七0400冰裂
前方忽傳“哢嚓”一聲,冰麵裂出長縫,寬不足指,卻蜿蜒數十丈。燈芯叔抬手停筏,側耳——裂聲不斷,像有人在冰下撕綢。
原因:連日雪覆,冰殼負重不均,加北風頂推,出現“活裂”,若不速行,一旦合攏,筏毀人亡。
忍冬當即斷:棄筏,改步行——冰厚仍夠,人分散,負重輕,可過。
她把空火柴盒高高拋起,盒落冰麵,滑向前方裂隙邊緣,像探路石——盒未沉,冰承重夠。
“燈先走,人後跟。”
八0410渡裂
47人排一字,每人相距六步,借“雪燈”照路,輕步快走。冰裂在腳下呻吟,卻終未碎。
最後一人過,裂口“哢”地合攏,雪粉飛濺,像給黑夜合頁。空火柴盒被震得跳起,落進雪窩,仍完好。
小沙陀喘:“盒在,人在。”
九0430窪地核心
冰麵儘頭,出現一座“雪包”,高不足人,長寬各十丈,頂平,像給大地扣了一頂白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