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橋未斷》
霜橋像一條被凍住的虹,橫在飲馬川上。橋麵早被雪刃削平,人踩上去,咯吱一聲,像踩碎了自己的影子。橋頭無碑,隻插半截鏽鐵軌,上頭用白漆刷一行小字:
“過橋者,先交回聲。”
字是昨夜新刷,漆卻凍裂,像笑開的冰唇。
川北地工隊“回聲小組”今夜隻剩一人:十九歲的林霜,代號“橋耳”。她肩背一隻空麵粉袋,袋裡裝著最後半瓶“霜鹽”——一種遇水即燃的冷火,燃時不冒光,隻吐白煙,像給黑夜遞一封無字的信。她的任務簡單得近乎荒謬:
把“回聲”留在橋心,讓敵探明天踩上去時,聽見自己的腳步被雪放大成炮聲,而後縮回據點,三天不敢出門。
僅此而已。
不炸橋,不斷路,不流血。
隻讓恐懼自己結冰。
1940,橋對岸亮起一盞“巡道燈”,燈罩貼“靖安”二字,像給雪夜貼一塊狗皮膏藥。燈下立三人,中間那個高個子,棉帽壓到眉棱,卻露出一截青白鼻梁——林霜一眼認出,是偽滿特高科“雪耳隊”副隊長高岫,外號“橋雕”,專拆地下交通線。他手裡握的不是槍,是一柄“聽鐵”——一根空心鐵軌,一端削成耳狀,貼地能聽出百米外冰層下是否有人心跳。
林霜把呼吸壓進肺底,像壓進一隻暗屜。
她還沒上橋,心跳已被對方攥在耳裡。
1955,橋南忽然傳來“賣凍柿子”的吆喝,一聲高,一聲低,像鈍鋸拉冰。林霜聽見那節奏,三短一長,立刻把麵粉袋倒扣在雪麵,袋口朝橋,袋底對自己——這是“回聲小組”最後一句暗語:
“把耳朵讓給雪,把回聲讓給敵。”
她照做。
雪立刻把麵粉袋埋成一座小墳。
她蹲下去,像給墳插香,卻把“霜鹽”擰開,沿袋口撒一圈,隻留一粒,捏在指肚,像捏住一顆不會響的雷。
2010,高岫帶隊上橋。
三人排成“品”字,高岫居中,聽鐵貼地,耳孔朝前,像一條凍僵的蛇忽然抬頭。
第一步,無事。
第二步,無事。
第三步——
林霜在橋下的冰洞裡,用指肚把那粒“霜鹽”輕輕撚碎。
白煙升起,無火,無光,隻帶一絲幾乎聽不見的“嗤”。
雪層立刻被蝕出一道細縫,像給橋身劃一根白頭發。
高岫的聽鐵裡,忽然炸出“空——空——”兩聲,回聲被雪縫放大,像炮管裡滾出兩顆啞雷。
他猛地止步,抬手,三人同時蹲身,槍栓拉得比心跳還快。
回聲卻停了。
雪橋靜得能聽見月亮在結霜。
高岫用耳貼鐵軌,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