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回春》
臘月十五,元宵前夜。
天津城西南,被日軍征用的“第一紡織廠”後院,高牆電網,牆內卻反常地亮著一串紅燈籠——
不是“共榮”標語,也不是“警備”白燈,而是民間最普通的圓骨紙燈,一盞接一盞,從廠後門一直掛到倉庫簷口,像給黑夜串一條不會碎的糖葫蘆。
倉庫鐵門半掩,門額殘存的“裕豐紗廠”銅字被燈籠映得發紅,仿佛回光返照。
門內,一條通道被布機拆下的木板隔成“s”形,板上貼滿舊《大公報》——
鉛字密密麻麻,標題卻早被撕去,隻剩一行行正文,像無數張被拔了牙的嘴,隻能發出無聲的呼吸。
通道儘頭,一隻“煙火爐”——
鐵製,徑六尺,高八尺,外壁鑿百孔,孔內塞“花筒”:
牡丹、菊花、葡萄、瀑布、金盞、銀柳……
全是民間最尋常的節慶煙火,卻被拆去火藥,改填“慢火芯”:
鬆脂、鎂粉、冬淩草素、忍冬酯、玄霜苷、雪刃堿、鬆煙酸——
七味慢毒原料,按煙火色級分層,火起時,先白,後藍,再青,最後轉金,
像給黑夜遞一支不會回頭的春。
爐旁,等人。
等一次點火,等一場卸妝,等一個永遠放不完的名字。
沈清禾立於爐前。
她穿一件女工藍布褂,褂內襯粗棉袍,右眼下淚痣被灶灰塗淡,像給黑夜補一粒不會掉的塵。
她左手傷指已用粗布纏緊,布外再套一隻紗廠女工常用的“勾指”——
銅皮為套,套背焊一小環,環內穿線,線連爐蓋,一拉即開,火起即落,
像給黑夜留一根不會回頭的弦。
她右手邊,一隻“煙火匣”——
比“遞火匣”更大,更暖,更亮。
匣內鋪一層白灰,灰上擺七枚“花芯”——
每枚一寸長,分色分層,對應七味原料,最外層裹“人皮紙”——
以她自己的指背皮製,皮上無字,隻以針尖刺一圈極細齒孔,齒孔連起來,正是“忍冬”花完整輪廓;花蕊處,缺半瓣——那半瓣,便是她右眼下淚痣。
她把花芯依次插入爐孔,像給黑夜插七次不會疼的針。
她左手邊,一隻“煙火印”——
銅製,印麵陽刻“煙火回春”四字,印背陰刻“忍冬”花,花蕊缺半瓣——那半瓣,便是她剛在雪墳裡埋掉的姓名。
她把銅印放在爐頂最中央,像給黑夜點一盞不會熄的燈。
2000,廠外第一道腳步。
日軍巡邏隊,共九人,棉帽耳扇翻起,露出凍紅的頰,槍上刺刀反戴,怕火大挑破皮手套。
領隊的是憲兵隊特高課“煙火組”少佐佐久間弘,外號“墨狗”,專嗅鬆煙味,能在三裡地外分辨出哪一縷煙裡摻了人汗。
他腰間掛一隻“捕火匣”——
比“捕煙匣”更小,內嵌鋁膜,膜心貼鋼針,火過即刻紋,紋即火紋,可帶回實驗室複播。
他把匣口對準倉庫,像給黑夜按一隻偷聽的耳。
2015,第二道腳步。
偽警備隊,共七人,領隊的正是“霧渡封鎖班”班長胡三刀,短刃反袖,刀尖淬“霧生”毒,專查“無名符號”,對“忍冬”二字嗅如狼。
他手裡拎一隻“霧火燈”——
白汽燈,燈罩貼“靖安”二字,實則誘我發報,燈芯內塞“霧引芯”,一拉即溶,三分鐘後“霧引”引光,敵自認“破譯”,實則被引歧途。
2030,第三道腳步。
卻並非腳步,而是風掠過電網,被鐵絲切割,發出“嗚——”的長嘯,像給黑夜補一次不會錯的更。
沈清禾立於爐前,以指背輕輕敲爐壁,節奏三緩一急——
是她與黑夜最後的暗號。
2045,點火開始。
沈清禾抬手,以勾指拉線——
“哢。”
爐蓋開,七枚花芯同時受熱,先白,後藍,再青,最後轉金,
像給黑夜遞一支不會回頭的春。
2100,第一枚“牡丹芯”燃。
“鬆本千鶴——”
火出,色白,形如牡丹,瓣瓣張開,卻無一瓣落地,像一場無人認領的春。
火光照出佐久間弘臉上的驚愕,也照出沈清禾眼底的平靜。
她抬眼,看火,聲音低而穩,像給黑夜遞一條不會斷的弦:
“第一味,給你——
你要我的皮,我給你我的火,
你要我的火,我給你我的春,
你要我的春,我給你我的空。
寫完,你就再也不是你。”
2115,第二枚“菊花芯”燃。
“載洵格格——”
火出,色藍,形如菊花,瓣瓣收攏,卻無一瓣合心,像一場無人認領的秋。
火光照出載洵格格不會眨的眉,也照出沈清禾眼底的火。
她抬眼,看火,聲音低而穩,像給黑夜補一次不會疼的心跳:
“第二味,給你——
你要我的指,我給你我的火,
你要我的火,我給你我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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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的春,我給你我的空。
寫完,我就再也不是我。”
2130,第三枚“葡萄芯”燃。
“顧燕笙——”
火出,色青,形如葡萄,粒粒飽滿,卻無一粒落地,像一場無人認領的夏。
火光照出顧燕笙不會斷的弦,也照出沈清禾眼底的火。
她抬眼,看火,聲音低而穩,像給黑夜遞一次不會回頭的更:
“第三味,給你——
你要我的命,我給你我的火,
你要我的火,我給你我的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