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煙火未冷
第十章《春歸無日》
民國三十四年·穀雨正午日中無影
一、日場
右安門紙字局大火,燒至次日卯末。
火頭自暗溝倒卷,沿焙紙炕銅花齒孔一路舔舐,發出“滋——滋——”細聲,像給每一顆冰珠補一次不會錯的更。
火色極白,映得廢渠水麵一片銀亮,水下遊魚驚起,背脊呈金紅,像七枚被煮熟的銅花,隨浪逆流,卻無一尾逃離。
火場中央,原穴口位置,裂出一口“日井”——
徑七尺,深不可測,壁麵貼滿焚毀的風皮紙殘片,殘片邊緣焦卷,卻仍能辨出“空春藏”血字輪廓,字尾缺半鉤,鉤尖指向井心,像給太陽遞一根不會回頭的舌。
井口,立一人。
蘇硯舟。
他左胸銅花已與皮肉長合,齒孔邊緣滲出新血,血遇火即燃,火苗沿“風”字筆畫遊走,發出“劈啪”脆響,像給整座火場點一盞不會熄的燈。
他右手提一隻“日籠”——原“有字籠”已被火烤去竹皮,隻剩焦黑骨架,籠內卻懸一頁新紙:
紙質粗劣,色昏黃,卻極薄,極韌,紙上無字,隻以焦痕烙成“春歸無日”四字,字尾共缺半鉤,像給烈日留一座不會寫字的碑。
他把日籠置入井口,讓火舌沿籠骨攀升,籠內無字紙遇火即卷,卷成一枚極細的銅色圓柱,柱形呈“風”字,字尾缺半鉤,像給太陽遞一根不會說話的喉骨。
圓柱燃儘,不墜,隻隨風揚起,火尾拖長,像給正午天空劃一道不會愈合的縫。
二、日身
火場外半裡,更樓廢墟。
樓已塌,破鐵箱滾落暗溝,箱麵“風”字孔被日光照透,漏下一柱極白極窄的光,光長六尺,寬一寸,落在地麵,恰好切成“春”字輪廓,字尾缺半鉤,鉤尖對準火場日井,像給太陽遞一根不會回頭的路標。
光柱下,立一人。
沈墨生。
他右臂亦失,斷口用銅花碎片烙封,碎片七瓣,齒孔俱全,缺半鉤處嵌一顆凝淚,淚呈透明色,像給整座廢墟點一盞不會熄的燈。
他左手拄一條新柳枝,枝皮已剝,枝尖削成鏟,鏟麵以焦痕烙“無日”二字,字尾缺半鉤,像給烈日留一座不會寫字的碑。
他抬手,把柳枝鏟尖對準光柱“春”字缺鉤處,輕輕一挑——
光柱竟被挑起,像一條被抽出的銀線,線尾帶火,火色由白而藍而青而金,像給太陽遞七次不會疼的春。
銀線挑高,漸成弧形,弧梢恰好落入遠處日井,井口火舌得光一激,轟然拔高,火柱呈“風”字形,字尾仍缺半鉤,像給整座火場留一顆不會流淚的淚痣。
火柱起處,井壁殘紙“空春藏”三字被日影重映,血字複燃,火痕卻呈反向,像給地心遞一張不會哭的遺照。
沈墨生開口,聲音比火更輕:
“春歸無日,日歸無春;
無春有字,字即風;
風缺半鉤,鉤即淚;
淚歸有火,火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