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國在
一
霜降後十七日,北平把“國”字折成一枚紐扣,
紐扣縫在前門樓子裂開的衣襟上,
風一掀,露出裡頭雪白的裡子——
裡子無字,隻繡一行線頭:
“愛國者,先學會把國字穿正。”
蘇硯舟與沈清禾並肩,立於紐扣之下。
他們手裡沒旗,沒槍,沒口號,
隻有一把缺齒的木梳,
梳齒間卡著昨夜掉落的頭發——
黑發與白發等量,
像兩座對望的城:
一座叫“舊”,一座叫“新”,
中間隔著一條可以跨過去的縫。
二
沈清禾把木梳插進頭發,
梳一下,掉一粒灰,
灰裡裹著“國”字的偏旁:
先掉“囗”,再掉“玉”,
最後掉“丶”。
三點落成一隻燕子,
掠過殘缺的角樓,
在天空寫下一行臨時楷書:
“國,是人人可改的草稿。”
蘇硯舟彎腰拾起那枚“丶”,
指腹一撚,
撚出一粒滾燙的紐扣芯——
芯裡刻著最小的地圖:
一條長安街,
兩排槐樹,
三間平房,
四口人,
五盞燈,
六碗炸醬麵,
七雙筷子,
八聲笑,
九句閒話,
十分暖和。
他把紐扣芯按進前門磚縫,
磚縫立刻長出一條青嫩的爬山虎,
葉片背麵閃著同一句話:
“愛國,從補好自家牆縫開始。”
三
胡同口,賣烤白薯的老漢掀開鐵桶,
熱氣“嘩”地一聲,
把“國”字蒸得鬆軟。
老漢切塊,遞給孩子們,
孩子們先咬一口,
再齊聲喊:
“甜!”
這一聲“甜”,
被風收進城牆,
城牆立刻矮了半寸——
矮下來的部分,
正好讓夕陽把影子鋪平,
鋪成一張可供萬人行走的
紅毯。
蘇硯舟與沈清禾也分到一塊,
捧在手裡像捧一封剛拆的家書。
家書無字,
隻有溫度。
溫度把兩個人的掌心
燙出同一顆紅印:
圓圓的,像最小的國旗,
卻不需要升,
也無需降,
它就在皮膚裡
咚咚跳。
四
夜來了,路燈一盞盞亮,
燈罩上落著今年第一場薄雪。
雪片剛站穩,
就忙著把“國”字拆成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