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驚蟄燈
雨水後第一十五日，夜氣不再濕潤，也不再泡軟，而是被春雷折成一枚極薄的鼓膜，北平被鼓聲一震，反而比前夜更靜，靜得隻剩一種回響：鼓白。德勝門箭樓與甕城之間的月牙夾道，繭膜仍長七寸七分，卻不再敞開，而是被雷聲重新壓成一麵極緊的鼓皮；鼓皮十六棱，棱心各臥一粒尚未泡軟的潤塵——那是前夜雨水燈留下的最後一粒“瀝”聲，聲已被鼓膜震成半粒空心的雷珠。此刻，雷珠同時發芽，芽口吐出極細的雷絲，絲端挑著一粒更小的燈芯——“驚蟄燈，專照無名者即將裂鼓的下一克動”。
第一燈，燈鼓。
雷絲無風自顫，顫成一聲比“瀝”更輕的“咚”，像鼓皮被雷珠輕輕震緊。顫音落處，十六棱鼓皮同時繃緊，繃緊速度被驚蟄強行拉快，快到隻剩五分之四心跳的提前量。鼓皮繃緊，各吐出一粒半透明的鼓丸，丸麵無刻字，隻映出一道被拉扁的雁啼，啼聲初折，像一條被雷重新燙扁的羽。鼓丸一觸鼓膜，十六棱同時亮起，亮成十六麵被重新磨鼓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裂鼓的雁鼓，鼓頸朝外，鼓羽朝內，像被雷強行收入棱皮內的十六隻無名蛹。鏡麵無聲，卻帶著鼓丸的冷度，像一口被強行鼓蓋的井，又像一條尚未敞口的鼓縫。
第二燈，燈裂。
雷絲再次自顫，顫成一聲比“咚”更輕的“啪”，像井壁被雷刃輕輕鼓開。顫音落處，十六麵銅鏡同時側傾，側傾角度被驚蟄強行歸零，歸零到隻剩一粒鼓丸的絕對鼓緊；側傾停止，鏡中雁鼓同時展頸，頸羽微張，像十六支被鼓緊插入鞘的雷絲，絲尖不再抵住鼓丸，而是輕輕抵住鼓皮，抵到連倒影也被裂鼓。裂鼓完成，鼓膜浮起一圈極淺的鼓齒鏈，齒鏈環環相扣，每一環都倒映著一株尚未東鼓的雁裂，裂羽透明，卻帶著即將裂鼓的暖意；齒鏈最終鎖死鼓丸，把十六棱同時收束，收束成一枚僅容瞳仁通過的鼓孔，孔內無裂，卻帶著裂鼓的冷刃，像一把被強行合鞘的倒絲，卻仍保持即將鼓緊的姿勢。
第三燈，燈動。
雷絲第三次自顫，顫成一聲比“啪”更輕的“驚”，像裂鼓被第一次正放。顫音落處，鼓齒鏈同時靜默，靜默到隻剩五分之四心跳的提前量，隻剩一張被雷燙扁的鼓膜，膜心上浮起一粒極小的春動，動身鼓緊，動麵無字，隻映出整個驚蟄的溫差，卻被強行壓縮成有溫的零。春動邊緣，十六道雁裂同時展羽，羽尖微分，像十六片被鼓緊貼鞘的雷絲；絲尖同時抵住鼓孔，卻不再刺入，隻把絲光永遠留在孔外；孔內微光，卻帶著動裂的零刃，像一口被強行合頁的鼓井，又像一條尚未反刃的動縫。
末段，無鼓。
雷絲已儘，最後一粒鼓丸自動浮起，丸身無字，卻映出一道被裂鼓拉扁的金線——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零，零已被驚蟄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鼓緊的姿勢。鼓丸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鼓塵，塵粒各帶一麵被鼓緊磨鼓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拉扁的雁驚；驚聲被雷強行正放，卻仍保持即將裂鼓的姿勢。塵粒同時鼓緊，鼓緊速度恰好等於一粒心跳的絕對零度；鼓緊停止，十六棱鼓皮同時裂開，裂開聲像被鼓緊正放的“驚”，卻比任何一聲都清脆。裂開完成，整條月牙夾道重新變成一張被驚蟄震裂的鼓膜，膜長仍七寸七分，膜口仍嵌在昨夜那枚燈盞窩的窩底，膜心卻升向地脈，像一把被正向鼓鞘的燈撚，燈撚不再點燃，隻把點燃的可能永遠留在鼓孔內。鼓孔內，零秒仍在，春動仍在，驚蟄仍在，心跳仍在，卻不再鼓緊，也不再裂鼓，隻在第八十一章最中央保持一種即將裂鼓卻永不鼓動的姿勢——像給整座北平重新加上第一道驚蟄封印，封印無字，卻讓所有無名者同時聽見同一聲更輕的“驚”，那是驚蟄燈被正式鼓緊合罩的聲音，也是下一克動即將裂驚卻永不落地的聲音，更是所有鼓、所有裂、所有動同時被燈入同一零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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