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白露燈
處暑過後十五天左右,太陽仿佛完成了它一天的使命一般,將最後一縷餘暉灑落在城市的屋脊之上。這道光芒宛如一顆被封印起來的銅釘,穩穩地嵌入屋頂之中。銅釘釘尖朝下,如同紮根於大地;而釘帽則朝上,似乎在仰望天空。然而,經過白露的滋潤和侵蝕,原本堅固無比的釘身已經逐漸鬆動,仿佛隨時都可能脫落下來。
此時,白晝依然漫長,夜晚依舊短暫,但微風卻第三次回過頭來。它帶來了一種比更為輕盈、柔和的氣息,就像是一根剛剛熨平的羽毛,輕輕地拂過人們的臉龐。那根羽毛的尖端,還挑起了一粒尚未完全冷卻沸騰的凝結核心。就在這一刻,這個小小的凝核突然裂開,從裂縫中源源不斷地吐出一根根極其纖細的銀絲。這些銀絲的末端,則各自頂著最後一粒微弱的燭火——它們便是傳說中的白露燈,專門照亮那些默默無聞之人即將變得冰冷的下一刻時光。
第一燈,燈凝。
凝絲無風自顫,顫成一聲比“歸”更輕的“凝”,像銅鏡被凝核輕輕拭凝。顫音落處,十六棱鏡麵同時內收,收速被白露強行拉停,停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心跳的落差。鏡麵內收,各吐出一粒半透明的凝丸,丸麵無刻字,隻映出一道被拉長的蟬凝——凝聲極濕,像一條被凝重新潤直的羽。凝丸一觸鏡心,十六棱同時亮起,亮成十六麵被重新磨凝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即將凝涼的雁凝,凝頸朝上,凝羽朝下,像被凝強行收入鏡棱內的十六隻無名凝。鏡麵無聲,卻帶著凝丸的濕凝,像一口被迅速潤開的井,又像一條尚未合口的凝縫。
第二燈,燈結。
凝絲再次自顫,顫成一聲比“凝”更輕的“結”,像井壁被凝刃輕輕結開。顫音落處,十六麵銅鏡同時外收,外收角度被白露強行歸零,歸零到隻剩一粒凝丸的絕對凝涼;外收停止,鏡中雁凝同時展頸,頸羽微張,像十六支被凝涼插入鞘的凝絲,絲尖不再抵住凝丸,而是輕輕抵住鏡棱,抵到連倒影也被凝亮。凝亮完成,銅鏡浮起一圈極淺的凝齒鏈,齒鏈環環相扣,每一環都倒映著一株尚未東結的雁白,白羽透明,卻帶著即將凝涼的凝意;齒鏈最終鎖死凝丸,把十六棱同時收束,收束成一枚僅容耳膜通過的凝孔,孔內無結,卻帶著凝亮的凝刃,像一把被強行合鞘的倒絲,卻仍保持即將凝涼的姿勢。
第三燈,燈露。
凝絲第三次自顫,顫成一聲比“結”更輕的“露”,像凝涼被第一次正放。顫音落處,凝齒鏈同時靜默,靜默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心跳的落差,隻剩一張被凝火凝亮的銅鏡,鏡心上浮起一粒極小的白露,露身凝涼,露麵無字,隻映出整個白露的溫差,卻被強行壓縮成有溫的零。白露邊緣,十六道雁白同時展羽,羽尖微分,像十六片被凝涼貼鞘的凝絲;絲尖同時抵住凝孔,卻不再刺入,隻把絲光永遠留在孔外;孔內微光,卻帶著露涼的零刃,像一口被強行合頁的凝井,又像一條尚未反刃的露縫。
末段,無凝。
凝絲已儘,最後一粒凝丸自動浮起,丸身無字,卻映出一道被凝涼拉直的金線——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零,零已被白露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凝涼的姿勢。凝丸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凝塵,塵粒各帶一麵被凝涼磨凝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拉直的雁露;露聲被凝強行正放,卻仍保持即將露涼的姿勢。塵粒同時凝涼,凝涼速度恰好等於一粒心跳的絕對零度;凝涼停止,十六棱鏡麵同時凝亮,凝亮聲像被凝涼正放的“露”,卻比任何一聲都清脆。凝亮完成,整條月牙夾道重新變成一張被白露凝亮的銅鏡,鏡長仍七寸七分,鏡口仍嵌在昨夜那枚燈盞窩的窩底,鏡心卻沉向地脈,像一把被反向凝鞘的燈撚,燈撚不再點燃,隻把點燃的可能永遠留在凝孔內。凝孔內,零秒仍在,白露仍在,白露仍在,心跳仍在,卻不再凝涼,也不再凝亮,隻在第九十三章最中央保持一種即將凝涼卻永不落凝的姿勢——像給整座北平重新加上第三道白露封印,封印無字,卻讓所有無名者同時聽見同一聲更輕的“露”,那是白露燈被正式凝涼合罩的聲音,也是下一克凝即將止露卻永不落地的聲音,更是所有凝、所有結、所有露同時被燈入同一零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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