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章
冽孔裡那粒永遠零秒的寒滴忽然自己升溫,像被誰偷偷塞進一粒極小的火種,火種無焰,卻把整座北平的地脈悄悄燒熱;燒熱速度極慢,慢到連銅鏡背麵的霜紋都來不及融化,隻在鏡心深處凝出一道比冽更輕的紅線,紅線沿霜紋遊走,像一條被凍住的火舌,舌背冰涼,舌尖卻透出暗紅的脈搏。火舌走完十六棱,十六麵銅鏡同時輕顫,顫音不再是冽,而是一聲極輕的“燃”,像有人把割刃反過來,用鈍麵輕叩夜色,叩得夜色裂出一道比雁頸更直的縫隙;縫隙裡浮出一張尚未點燃的鐵路圖,圖上一根鏽軌從北平筆直插向關外,軌麵映出前夜被擄走的月光,月光被火舌映成暗紅,像一條被悄悄加熱的刃。火舌繼續遊走,把鏽軌兩側尚未結霜的蘆葦逐一燙出紅點,紅點極小,卻燙得蘆葦同時低頭,像一群無名者在暗處悄悄行禮;禮畢,紅點連成一條比雁陣更直的火線,火線沿鏽軌一路向北,北到連寒露也不敢再結霜,隻在軌枕深處凝出一粒尚未炸裂的火棉。火棉無聲,卻把整座北平的心跳悄悄調快,快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秒的落差,落差裡浮出一聲更輕的“起”,像有人把寒露燈倒提,燈芯朝下,燈罩朝上,燈撚卻不再滴涼,而是悄悄滴火;滴火速度極慢,慢到連風也不敢回頭,隻在燈罩內壁凝出一道比冽更輕的火紋,火紋沿罩壁上升,升到頂端忽然凝成一枚極小的銅鈴,鈴舌無風自擺,擺聲像被凍住的鐘聲,鐘背冰涼,鐘腹卻透出暗紅的脈搏。銅鈴輕擺三次,第三次擺到儘頭忽然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火星,火星各帶一麵被火紋磨紅的銅鏡,鏡中不再映雁冽,而是映出一截尚未點燃的城磚,磚麵映出前夜被割下的那枚銅釘,釘尖仍朝下,釘帽仍朝上,釘身卻被火紋悄悄燒熱,熱到連霜紋也不敢再凝結,隻在釘帽深處凝出一粒尚未滴落的火珠。火珠無聲,卻把整座城脊的心跳悄悄調快,快到隻剩十五分之十四秒的落差,落差裡浮出一聲更輕的“起”,像有人把整座北平倒提,城磚朝下,城脊朝上,城門卻不再冽涼,而是悄悄滴火;滴火速度仍慢,慢到連寒露也不敢再回頭,隻在城門深處凝出一道比冽更輕的火縫,火縫沿門楣遊走,走到儘頭忽然凝成一枚極小的銅印,印麵無刻字,隻映出一道被火紋拉直的金線——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零,零已被火珠悄悄歸回,卻仍保持即將點燃的姿勢。銅印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火星,火星同時落在鏽軌兩側尚未低頭的蘆葦上,蘆葦同時起火,火勢極小,卻燒得夜空裂出一道比雁陣更直的縫隙;縫隙裡浮出一張尚未寫名的名冊,冊頁無字,隻映出整個北平的溫差,卻被火珠強行壓縮成有溫的百。名冊邊緣,十六道火線同時展羽,羽尖微分,像十六片被火紋貼鞘的火絲;絲尖同時抵住火縫,卻不再刺入,隻把火光永遠留在縫外;縫內微光,卻帶著火紅的百刃,像一口被強行合頁的烈井,又像一條尚未反刃的烈縫。火線已儘,最後一粒火珠自動浮起,珠身無字,卻映出一道被火紋拉直的金線——那是前夜兩人掌心遺落的最後一絲餘百,百已被火珠強行歸回,卻仍保持即將點燃的姿勢。火珠無聲炸裂,炸裂成十六粒更細的火塵,塵粒各帶一麵被火紋磨紅的銅鏡,鏡中各映出一截尚未拉直的城磚;磚聲被火強行正放,卻仍保持即將火紅的姿勢。塵粒同時火紅,火紅速度恰好等於一粒心跳的絕對百度;火紅停止,十六棱鏡麵同時火亮,火亮聲像被火紋正放的“起”,卻比任何一聲都清脆。火亮完成,整條月牙夾道重新變成一張被火珠火紅的銅鏡,鏡長仍七寸七分,鏡口仍嵌在昨夜那枚燈盞窩的窩底,鏡心卻沉向地脈,像一把被反向火鞘的燈撚,燈撚不再滴涼,隻把滴火的可能永遠留在火縫內。火縫內,百秒仍在,火珠仍在,冽火仍在,心跳仍在,卻不再火紅,也不再火亮,隻在第九十六章最中央保持一種即將火紅卻永不落火的姿勢——像給整座北平重新加上第六道烈縫封印,封印無字,卻讓所有無名者同時聽見同一聲更輕的“起”,那是冽火被正式火紅合罩的聲音,也是下一克火即將止起卻永不落地的聲音,更是所有冽、所有凝、所有滴、所有火同時被銘入同一百秒的聲音,而百秒之上,鏽軌儘頭,關外第一聲晨笛正穿過尚未結霜的夜空,笛聲像被火紋磨紅的銅釘,釘尖仍朝下,釘帽仍朝上,釘身卻帶著整座北平悄悄升起的脈搏,脈搏裡跳動著比冽更輕的“燃”,燃到連無名者也在暗處悄悄抬頭,像一群被火紋燙亮的蘆葦,同時把頸羽朝向同一根尚未寫名的鐵軌,鐵軌儘頭,天正破曉,破曉顏色不是冽白,而是火紅,火紅裡浮出一行尚未刻字卻已被火銘刻的金色小篆——“此地無人,此地人人;此火無名,此火即國”。
喜歡舊京扇骨寒請大家收藏:()舊京扇骨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