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走到幾案前,手指拂過案上堆疊的劄書,指尖觸到冰涼的宣紙。
“可武官呢?玉瑤你說說,朕登基之初,滿朝武將裡,有一個朕能真正信任的武官嗎?”
蘇玉瑤垂首道:“陛下!大兆武將無不如虎豹豺狼一般,都有各自的主子,他們的主子不是皇上,而是那些王侯將相,唯有大將軍成梟隻忠於大兆朝,忠於聖上,無奈遭奸臣當道賦閒在家,竟然被削奪了兵權,還是皇上您這位明主上位後方得以重新出將掛帥,其餘將領無人可用,無人敢用。”
“無人可用。”
李昭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語氣裡帶著自嘲。
“朕這個皇帝,當得真是窩囊。京營是京城的屏障,是皇宮的門戶,兵權不在自己手裡,就像脖子上懸著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來,那時必天下大亂,禍國殃民。”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幾案上一方鎮紙上,鎮紙工藝精美,浮雕的是一頭昂首的雄獅,本該是威嚴的象征,此刻在他眼裡卻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
“就在朕焦頭爛額的時候,餘逍出現了。”
提到餘逍,李昭的語氣緩和了些,像是在談論一個故人。
“他是一名士族出身,在邊關浴血殺敵,家世清白得很,父親也曾是大兆朝的忠臣良將,算是根紅苗正,他父母早亡,除了妹妹子魚再無其他親族,在京城裡孑然一身,身後沒有任何勢力牽扯。朕見他第一麵時,他穿著一身舊武將袍,站在殿裡,不卑不亢,眼神裡沒有諂媚,也沒有畏懼。”
“朕問他,想不想當京營殿帥。他當時愣了一下,然後躬身說,‘臣但憑陛下差遣,萬死不辭’。”
李昭輕笑了一聲,隻是那笑意沒達眼底。
“萬死不辭,多簡單的四個字,可在當時的京城裡,能對朕說這句話的武官,隻有他一個。”
“所以朕就勉為其難,破格委任了他京營殿帥。”
他轉過身,重新看向蘇玉瑤,眼神裡多了幾分銳利。
“你以為朕真的放心讓一個剛提拔起來的武官,手握京營兵權嗎?餘逍有能力,有膽識,可他太年輕,也太乾淨,乾淨得像一張白紙,容易被人利用,也容易……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蘇玉瑤心中一動,終於明白皇帝為何要在此時說這些話。
方才皇上若真定罪餘逍,將他兵權削奪,京營兵權空缺,接下來的人事安排,恐怕才是皇上真正頭疼的事情。
“按朝廷的法度,京營殿帥不但負責京城治安,還要負責皇宮守衛。”
李昭走到殿中,腳步停在那盞銅燈旁,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牆上,像一道沉重的枷鎖。
“可朕登基後,卻把皇宮守衛的權利,拆給了魚化龍和方成令。你知道朕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蘇玉瑤想了想,輕聲道:“陛下是想分解京城武將的勢力?”
李昭遲疑片刻,方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語氣變得凝重的道:“是,也不是,朕先是讓魚化龍掌管宮門守衛,又讓方成令負責宮內巡邏,看似是把餘逍手裡的皇宮守衛權分了出去,實際上,是在他們三個人之間,搭起一道互相牽製的網。”
李昭伸出手指,在空中虛點了三下道:“餘逍手握京營兵權,卻管不了皇宮的門;魚化龍守著宮門,卻調動不了京營的兵;方成令在宮內巡邏,既要聽餘逍的調遣,又要受魚化龍的監督。他們三個,就像三足鼎立,少了任何一個,這局就破了。”
“朕要的,從來不是某一個人的忠誠,而是這朝堂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