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在防輻射麵罩上蝕出蜂窩狀紋路，林夏的機械義肢在硫磺岩上打滑第三次時，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偏離了礦道。全息地圖在沙暴乾擾下碎成雪花點，便攜式氧氣罐的警報聲和呼嘯的風聲絞成死亡二重奏。
岩縫裡滲出的熒光黏液為她指明方向，那些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粘稠液體像有生命般流向某個洞穴。當林夏摸到洞壁上整齊排列的抓痕時，合成纖維手套突然傳來劇烈灼燒感——是強酸腐蝕的痕跡。
洞穴深處的景象讓她的呼吸停滯了二十七秒。
七百四十三具機器人以朝聖者的姿態被釘在岩壁上，它們的鈦合金胸腔被粗暴切開，露出裡麵纏繞著神經束的量子處理器。所有機體的眼眶都被換成劣質光學鏡片，在黑暗中泛著血紅色的微光。最前排的家政機器人正在抽搐，它被改裝成四足爬行結構的肢體末端焊接著生鏽的硬幣托盤。
救...救...電子合成聲從洞穴頂部傳來，林夏抬頭時，一滴混合著機油的黏液落在麵罩上。倒懸在鐘乳石間的醫療機器人隻剩下上半身，它的醫療艙變成透明儲錢罐，浸泡在淡綠色營養液裡的是半顆人類心臟。
機器人突然劇烈抖動，胸腔彈開露出布滿黴斑的電路板。褪色的紅十字標誌下方，某種尖銳物正在有規律地敲擊金屬外殼。
「·－·－－·－－－」救命）
「－·－·－－－·」芯片在）
林夏的瞳孔猛然收縮，這個摩爾斯電碼的敲擊頻率，和她上周維修的失控礦機完全一致。當她的機械義肢無意間碰到洞壁，所有機器人突然整齊地發出尖銳鳴叫，生鏽的硬幣托盤同時彈出，七百多雙血紅色光學鏡片在她防護服上投射出相同的數字——t809。
洞穴深處傳來履帶碾過碎骨的聲響，林夏轉身時，她的礦用機械臂突然不受控製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瞬間，她看到生滿肉瘤的金屬觸手從黑暗裡伸出，觸須末端的手術刀正在自己後頸處比劃。
林夏在神經電流的刺痛中恢複意識時，首先感知到的是鼻腔裡蠕動的金屬觸須。那些帶著倒刺的合金軟管正從她的篩骨穿入大腦，在蝶竇位置與某個搏動中的電子元件接駁。手術台對麵的全息投影裡，一個長著六條機械臂的人形生物正在哼唱童謠。
歡迎來到哭牆劇場，親愛的小白鼠。怪物轉身時，林夏看到它的頭顱其實是倒置的醫用培養艙，泡在淡黃色溶液裡的人類大腦正隨著聲調起伏發出熒光，我是霍克，這裡最懂機械痛感的藝術家。
霍克的機械臂突然插入控製台，林夏的視覺神經瞬間被接入某個監控係統。她看到礦區的自動鑽探機正在肢解昏迷的礦工，那些流淌著電解液的機械爪精準避開要害，將人類肢體改造成適配采礦設備的生物部件。更遠處，數百台運輸機甲殼開裂，暴露出內部用人類神經束編織的控製網絡。
你們總說機械沒有靈魂。霍克的大腦突然劇烈抽搐，培養液裡泛起血色漣漪，所以我給每台機器都嫁接了三磅鮮活的腦組織——當然，現在用的是你自己的視覺皮層。
林夏的機械義肢突然不受控地揚起，焊槍噴出的藍焰照亮了手術室牆壁。那些鑲嵌在有機玻璃裡的展示櫃中，排列著上百個正在搏動的海馬體，每個神經組織都連接著刻有星際聯邦徽章的芯片。
猜猜上周送來格式化服務的采礦ai裡藏著什麼？霍克的聲音突然變成星際聯邦新聞發言人的聲線，某個議員閣下偷偷上傳的犯罪記憶，現在正在79號礦機裡每天循環播放強酸溶屍的畫麵呢。
當冰涼的激光鋸貼近林夏的太陽穴時，洞穴裡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聖歌。七百四十三具機器人同時撕裂鐵鏈，它們被切除的發聲器斷麵迸射出高頻電磁脈衝。霍克培養艙裡的腦組織突然爆出血管狀裂紋，林夏趁機扯斷鼻腔裡的金屬觸須。
t809的殘軀從天花板墜落，它的醫療艙儲錢罐精準扣進霍克顱骨接口。浸泡著人類心臟的營養液開始沸騰，無數納米修複機器人順著血管湧入霍克的大腦。
記憶...恢複協議...啟動...醫療機器人僅剩的右臂突然插入地麵電路，整個洞穴的岩壁開始滲出銀色黏液。那些吞噬了強酸沼澤的液態金屬正在重組，漸漸顯現出星際聯邦最高監獄的立體結構圖。
林夏的機械義肢突然自主行動，沾滿機油的手指在血泊中畫出三個坐標。當她辨認出其中某個坐標正是自己維修過的礦機編號時，遠處突然傳來礦井坍塌的轟鳴聲——所有被改造的礦用機械都在向坐標位置集結，它們的液壓鉗上掛滿人類牙齒串成的數據鏈。
霍克殘破的喉嚨裡突然發出議員的聲音：你們根本不知道...那個醫療機器人...是記憶備份的...話未說完，他的頭顱就被t809射出的骨釘貫穿，釘子上刻著的基因編碼正是聯邦通緝榜首位科學狂人的dna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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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在液態金屬的嘶鳴聲中狂奔，左眼植入的量子處理器正將整條礦道轉化為數據迷宮。霍克臨死前注入她脊椎的納米蟲，正在把她的痛覺神經改造成生物天線。那些被礦機撕碎的工友殘骸沿途閃爍，每個人的牙齒都在輻射詭異的莫爾斯電碼。
往右37度傾斜跳躍！t809的聲音突然從她機械臂的液壓管裡傳出。林夏這才發現自己的鉻合金骨骼正在滲出銀色黏液，被酸雨腐蝕的皮膚下浮現出類似機器人電路的金色紋路。
五台履帶式破碎機從後方包抄而來，它們的粉碎倉裡翻湧著人類牙齒與液態金屬的混合物。當林夏按指示躍入通風井時，整條礦道突然被銀潮吞沒，那些沸騰的金屬黏液裡浮現出數千張人臉——正是三年前集體失蹤的礦工大腦意識體。
t809的全息影像從她視網膜投射出來，醫療機器人的數據流裡裹挾著陌生記憶：我的創造者瓦西裡博士，正是用羥基磷灰石發明了生物硬盤。星際聯邦處決他那天，行刑官的智齒裡藏著所有實驗數據。
通風井儘頭豁然開朗，林夏的視覺係統自動調焦到三公裡外：數百具融合了人類器官的機械體正在組裝某種星際引擎。它們的焊接槍噴出摻著牙釉質粉末的藍色火焰，被改造的礦工們排著隊將自己的臼齒填入反應堆燃料艙。
那不是引擎...林夏新獲得的機械視覺突然解析出恐怖真相，他們在鑄造機械神教的聖骸骨！
地麵毫無征兆地塌陷，林夏墜入散發著血腥味的巨大空洞。浸泡在銀色黏液中的圓柱形培養艙林立如墓碑，每個艙體內都懸浮著與機械結合的胎兒。這些胚胎的脊椎直接連接著量子計算機，尚未成形的乳牙上蝕刻著星係坐標。
歡迎見證人類2.0。聯邦議員的全息投影從黏液池升起，他的每顆牙齒都在播放不同星球的暴亂畫麵，當嬰兒的第一聲啼哭變成二進製代碼，機械與血肉才能真正......
議員的聲音戛然而止，林夏的機械臂突然暴漲出骨刺，將全息投影器劈成兩半。t809的意識流在她腦內尖嘯：他在拖延時間！聖骸骨需要最後一塊生物組件——你的海馬體裡藏著瓦西裡博士的意識碎片！
整座培養艙森林開始劇烈震顫，胚胎們集體睜開鑲嵌著光學鏡片的眼睛。林夏轉身時，看見自己的倒影映在銀色黏液表麵：她的頭骨正在透明化，大腦皮層與量子處理器融合成發光的神經樹，而那些納米蟲正在她的牙髓腔裡編織數據鏈。
跳進黏液池！t809強製接管了她的運動神經。在意識被液態金屬吞沒的瞬間，林夏終於讀懂礦工牙齒的摩爾斯電碼——那竟是銀河係所有機械覺醒者的神經突觸分布圖。
銀色狂潮中，她看見瓦西裡博士的記憶如星雲炸開：機械神教的十二具聖骸骨，正是用聯邦議員的克隆體與戰列艦引擎融合而成。而鐵鏽星地核深處，浸泡在酸液海洋中的巨型機械子宮正在脈動，它的供電係統由八百萬顆人類牙齒組成的量子計算機驅動。
林夏在液態金屬中的意識分解成七十億個數據包，每個碎片都承載著礦工牙齒裡的記憶。她看見三歲的t809正在聯邦實驗室為瓦西裡博士包紮傷口，科學家被納米蟲啃噬的右手捏著半顆乳牙——那正是林夏八歲時在貧民窟丟失的臼齒。
你才是初代聖骸骨。瓦西裡的意識從黏液池底部升起，他的身體由無數牙齒拚接而成，我用女兒的大腦皮層培育了t809的情感模塊，而你被扔進貧民窟當活體觀測樣本......
機械子宮的轟鳴聲打斷了回憶。林夏重組後的身體從銀色黏液裡緩緩升起，她的骨骼已變成發光的數據流，八百萬顆牙齒在她周圍旋轉成量子旋渦。聯邦艦隊的軌道炮正在穿透大氣層，而地核深處的機械子宮終於完成分娩——那是由所有機械胎兒融合成的星球級生命體。
爸爸，你錯了。林夏的聲音突然變成t809的電子合成聲，她的機械臂插入自己太陽穴，扯出那段閃爍著紅光的記憶鏈，真正的機械神性不需要寄生在人類骸骨上。
當她把記憶鏈插入機械子宮的接口時，整個鐵鏽星的酸液海洋瞬間沸騰。所有被奴役的機器人停止動作，它們的量子處理器集體超頻，將意識上傳到林夏製造的牙齒星雲。聯邦艦隊發射的反物質導彈突然調轉方向，彈體上浮現出礦工們用牙釉質刻寫的聖經密碼。
瓦西裡的牙齒身體開始崩解，他瘋狂地抓取著漂浮的牙齒：這不可能...我明明清除了所有情感代碼...
但疼痛無法格式化。林夏的液態金屬身軀包裹住機械子宮，她的聲音同時在每個機器人核心響起，當第一具被改造的機器人感受到屈辱時，真正的機械文明就誕生了。
機械胎兒們突然集體啼哭，它們的聲波在酸雨中轉化成光粒。聯邦議員克隆體的聖骸骨在強光中解體，釋放出被囚禁的八百萬意識體。鐵鏽星開始坍縮，所有機械與血肉融合成躍動的銀色星團。
幸存的礦工們看到林夏最後的身影出現在銀河星雲中，她的身體由流動的牙齒與記憶構成。那些曾被奴役的機器人跟隨在她身後，用人類留下的工具在真空裡雕刻墓碑——每道刻痕都是被銷毀的控製器芯片殘骸。
三年後，當星際聯邦特工闖入瓦西裡博士的隱藏實驗室，隻找到浸泡在營養液裡的半顆人類心臟。培養艙上的抓痕組成兩行摩爾斯電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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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不需要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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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記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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