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傾轉旋翼機並沒有像預想中那樣發動攻擊。相反,它們開始在他們頭頂大約一百米的高度進行穩健的盤旋,並逐漸降低高度。強勁無比的下洗氣流如同無形的巨掌,狠狠拍打在鹽沼上,卷起漫天昏黃的沙塵,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其中一架飛機率先穩定在離地二十米左右的高度,艙門滑開,一名全身籠罩在黑色、帶有微弱啞光紋理作戰服中、頭戴全覆蓋式戰術頭盔和深色目鏡、裝備精良到牙齒的身影,利用一根速降索,以一種舉重若輕、精準無比的姿態,穩穩地降落在距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濺起的沙塵尚未落下,那人已經如同標槍般站立,迅速而冷靜地掃視了一圈在場的幸存者。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掃描儀,在狼狽不堪、傷痕累累的眾人身上快速移動,最終在林默涵臉上那副奇特的眼鏡和柳青妍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進行某種確認。他的動作專業、高效、沒有任何多餘的花哨,全身上下透著一股經過千錘百煉的、近乎非人的冷靜,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但那種絕對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比直接的威脅更讓人心底發寒。
接著,這名黑衣人邁著沉穩的步伐,徑直走向被隊員攙扶著的、依舊驚魂未定的柳青妍。他沒有說話,隻是從大腿側麵的戰術包裡取出一個造型奇特、類似加厚加固平板電腦但線條更加硬朗、閃爍著微弱待機光芒的設備,遞到柳青妍麵前。設備的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不斷旋轉的、結構複雜的幾何符號,下麵是一行簡潔的白色字體:“驗證‘青鸞’。”
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青妍和那個設備上。
柳青妍的手顫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那冰冷的設備。她抬起頭,眼中充滿了茫然、恐懼和一絲微弱的不確定,下意識地看向林默涵,仿佛在尋求最後的確認和勇氣。
林默涵的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他緊緊盯著那個黑衣人和他手中的設備,大腦飛速分析著每一種可能性。這是陷阱嗎?是“清道夫”玩弄獵物的新把戲?還是…那束渺茫的激光真的帶來了轉機?他無法判斷,但直覺告訴他,此刻猶豫就是死亡。他對著柳青妍,用力地、幾乎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賭一把!
得到了林默涵的鼓勵,柳青妍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顫抖的手指在冰冷的觸摸屏上,按照記憶深處那個從未使用過的、父親臨終前鄭重告知的圖案,快速而準確地劃出了一個特定的、看似無序卻又蘊含某種規律的軌跡。
就在她手指離開屏幕的瞬間——
設備屏幕驟然由暗轉亮,變成了令人心安的綠色!那行字也隨之改變:“身份確認。最高權限激活。歡迎登機,‘青鸞’及其同行者。”
那名黑衣人似乎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或許隻是頭盔的輕微晃動),迅速收起了設備。他轉身,對著空中那三架依舊在盤旋、帶來巨大壓迫感的傾轉旋翼機,打出了一連串簡潔、明確、似乎經過特殊編碼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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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另外兩架傾轉旋翼機也立刻降低了高度,更多的速降索從艙門垂下,在狂風中擺動。
“是…是我們的人?”顧曉婷難以置信地低聲問林默涵,聲音中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絲不敢置信的希望。眼前這一切,超出了她所有的預料。
“不知道…”林默涵緩緩搖頭,眼神依舊凝重如鐵,他仔細地觀察著那些冰冷的飛機、那些沉默如同機器人的黑衣人,“但至少…在眼下,他們不是敵人。柳小姐父親留下的這條‘緊急頻道’,看來遠比我們想象的…要神秘和強大得多。”
沒有時間給他們細究和猶豫。在黑衣人的示意下,幸存者們相互攙扶著,抓住那些垂下的、結實的速降索。黑衣人動作熟練地幫助他們固定好安全扣,然後通過索降設備,將他們快速而平穩地拉進了寬敞卻依舊充滿冰冷金屬感的機艙內部。
機艙裡是極簡的軍事風格,冰冷的金屬色調,沒有任何窗戶除了駕駛艙),隻有兩排堅固的麵對麵座椅和複雜的安全帶係統。幾名同樣裝束、沉默得如同雕塑的黑衣人負責接應他們,動作機械而高效,幫助他們固定在座位上,全程幾乎不與他們進行任何眼神交流,也沒有任何言語溝通。這種絕對的沉默和專業,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隨著沉重的艙門緩緩關閉,將外麵漫天的沙塵和死亡的鹽沼景象徹底隔絕,引擎的轟鳴聲在封閉空間內變得更加沉悶而有力。強烈的推背感傳來,飛機以一種驚人的加速度迅速爬升,失重感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透過艙壁上僅有的幾個小型強化觀察窗,林默涵看到那架一直如同幽靈般盤旋在高空的“幽靈眼”無人機,似乎接收到了某種更高級彆的指令,沒有任何猶豫,悄然轉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厚重的雲層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而更遠處,那些“清道夫”的黑色突擊車和索恩派出的追兵車隊,也似乎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隻是遠遠地、沉默地觀望著這突然介入的、展現出壓倒性科技力量的第三方,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們…似乎真的得救了。以一種完全超出他們理解範疇和掌控能力的方式。
然而,機艙內的氣氛卻並未因此而變得輕鬆。劫後餘生的慶幸很快被巨大的疑問和不安所取代。這些神秘的、裝備精良到可怕的救援者到底是誰?他們隸屬於哪個組織?為何會聽從“青鸞”這個代號?救援的背後,又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前方等待他們的,是真正的安全港灣,還是另一個更加精致、更加無法掙脫的囚籠?
林默涵靠在冰冷、毫無溫度的金屬艙壁上,感受著飛機平穩飛行帶來的細微震動。他嘗試驅動“幽影”掃描機艙內部結構或外部環境,卻發現信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極其強大的屏蔽和乾擾,鏡片上的數據流變得混亂不堪,幾乎無法獲取任何有效信息。這種徹底的“信息剝奪”感,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
他看了一眼對麵座位上,依舊驚魂未定、臉色蒼白、緊緊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的柳青妍和顧曉婷,又看了看旁邊雖然受傷卻依舊努力保持警惕、眼神中充滿審視和疑慮的雷頓及其隊員。
他知道,逃離鹽沼的物理絕境,或許隻是從一個充滿明槍暗箭的戰場,進入了一個更加迷霧重重、規則未知的棋局。而“幽影”所蘊含的秘密,似乎已經引來了遠遠超出“牧羊人”和“清道夫”層麵的、更加深不可測的勢力的注視。
真正的、可能席卷一切的巨大風暴,或許此刻,才剛剛在平靜的海平麵下,開始醞釀它最初的能量。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拋向了一個更加洶湧莫測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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