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城外的“雷聲”,如同在沉寂千年的曆史潭水中投下了一顆巨石,激起的並非短暫的漣漪,而是洶湧的暗流,其回響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麵八方擴散。
那些潰散的官軍先鋒,早已魂飛魄散。他們逃回童貫主力大營時,帶來的不僅僅是敗績,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天雷!真的是天雷!地動山搖,火光衝天,王將軍他……他被雷劈死了!”士兵們語無倫次,眼神渙散,任憑將領如何嗬斥、鞭打,也無法驅散他們臉上那見了鬼似的驚惶。
起初,童貫和其麾下那些身經百戰的西軍將領對此報以極大的蔑視。“妖言惑眾!敗軍之將,安敢妄言鬼神!”童貫陰鷙的臉上滿是不耐,幾乎要將幾個帶頭逃回的軍官以擾亂軍心之罪斬首。然而,隨著逃回來的士兵越來越多,描述卻驚人地一致——那無法理解的巨響、衝天的火光、撕裂大地的力量……恐慌如同無聲的瘟疫,開始在紀律嚴明的西軍中悄然滋生。童貫不得不按下立即進剿的衝動,派出麾下最精銳的夜不收,像幽靈一樣撒向青溪方向,誓要揭開這“妖法”的真相。
這意料之外的遲疑,為林默涵團隊贏得了比黃金更寶貴的喘息時間。
青溪城內的變革:生機與摩擦並存
擊退官軍先鋒的勝利,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如今,“聖公”林默涵在義軍和青溪百姓心中,已不再是那個需要“神啟”來證明的領袖,而是行走在人間的神隻。他走過之處,民眾皆自發跪拜,眼神裡充滿了近乎狂熱的敬畏與祈求。這種威望,成了林默涵推行更深層次變革最強大的助推力。
他沒有沉浸在軍事勝利中沾沾自喜,反而感到了更沉重的壓力。他知道,神壇之上,風光無限,卻也一步踏空,萬劫不複。他必須將這種基於“神跡”的崇拜,轉化為基於現實利益和共同理念的穩固支持。
在顧曉婷雷厲風行的組織能力和陳知謹那從懷疑觀望到逐漸被震撼、進而嘗試理解與協助的複雜心態轉變下,一場靜悄悄的革命在青溪城內鋪開:
1.土地改革的試探:縣衙外的告示牆上,貼出了由顧曉婷親自擬定、陳知謹潤色的《均田令試行)》。宣布沒收已逃或伏法的貪官、惡霸之田產,登記造冊,優先分給那些麵黃肌瘦、世代為佃戶的貧苦農民。告示用語力求淺白,甚至還配有簡單的圖畫說明。當第一波膽大的農戶,顫抖著從“聖公”派出的吏員主要由識字的義軍擔任)手中接過蓋著紅印的地契時,那震耳欲聾的歡呼和滾滾而下的熱淚,比任何“神跡”都更能凝聚人心。隨之宣布的減免當年賦稅,更是讓“聖公仁德”的口號響徹全城。
2.工匠營裡的“神工”:蘇羽徹底把他的“實驗室”搬到了城西最大的工匠營。這裡終日叮當作響,煙火氣彌漫。他不再僅僅盯著弩機,而是對著一架破舊的曲轅犁比劃:“這…這犁轅弧度,可…可以再優化,減…減少阻力。”他結結巴巴地講解著流體力學和材料受力的皮毛,老工匠們起初瞠目結舌,但當他用簡陋的模型演示出改進後的效果時,工匠們的眼睛亮了。於是,更輕便、更省力的新式犁頭開始出現。紡織機也被進行了簡單的改造,效率提升了三成。蘇羽甚至拉著幾個老鐵匠,在城外溪流邊開始搗鼓一個利用水流驅動的大家夥——雖然看起來歪歪扭扭,但那是邁向水力鼓風爐的第一步。“蘇小仙人”的名號,在工匠群體中,已近乎魯班再世。
3.“仙姑”與“神貓”的衛生革命:顧小蘭的“戰場”則是整個城市的衛生。她的“衛生條例”從軍隊強製推行到了大街小巷。起初,讓老百姓喝燒開的水、飯前洗手、集中處理垃圾,遭遇了巨大的阻力,“窮講究”、“多事”的抱怨不絕於耳。顧小蘭也不氣餒,她直接在南門集市口,擺開了她的“法寶”——那架用琉璃珠和竹筒拚湊的簡陋顯微鏡。她讓人取來河水,滴在玻片磨薄的琉璃)上,然後招呼路人來看。“瞧見沒?這些在水裡遊來遊去的小蟲子,就是讓你們拉肚子、發燒的元凶!開水能燙死它們!”當人們第一次親眼看到那些微觀世界的“小妖”時,震撼是無與倫比的。質疑聲瞬間變成了後怕的驚呼。從此,“仙姑”的話成了金科玉律。她建立的“公共衛生所”開始培訓第一批“護士”,多是些膽大心細的婦人。而美樂,這隻優雅的銀漸層,則成了最受歡迎的“衛生監督員”,它邁著貓步巡視街道時,連最頑皮的孩童都會趕緊把垃圾撿起來。
4.思想的星火:林默涵深知,武器和製度可以快速建立,但思想的轉變需要潛移默化。他利用陳知謹等有限的知識分子,在縣學舊址開辦了“夜校”。入夜後,這裡燈火通明用的是改進後的油燈,煙少了不少),不僅教士兵和感興趣的民眾識字林默涵甚至嘗試推廣了一些簡化字),更由他親自,或通過顧曉婷、陳知謹之口,傳遞著一些石破天驚的觀念。“人人平等非虛言,生存之權應為先”——這挑戰了千年的等級觀念;“勞作創造價值,非是權貴恩賜”——這動搖了士農工商的固有排序。陳知謹在宣講這些時,內心常常經曆著激烈的掙紮,但看到台下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睛裡逐漸亮起的光,他又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這些思想的星火,悄無聲息地滲入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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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妍則肩負起了軍事整備的重任。她將現代體能訓練——如折返跑、俯臥撐、蛙跳——與古代戰陣結合,操練得新兵們叫苦不迭,但身體素質和精神麵貌卻在飛速提升。她依舊容易臉紅,尤其是在林默涵偶爾來視察時,那緋紅會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耳根。但在訓練場上,她一絲不苟,眼神銳利,任何一個動作不標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士兵們私下裡既愛慕她的美貌,又敬畏她的嚴厲,稱她為“紅顏將軍”。
暗流湧動:陰影中的窺探與內部的微瀾
然而,新秩序的建立絕非田園牧歌。陽光之下,必有陰影。
團隊內部,微妙的情感波瀾在緊張的工作間隙悄然湧動。顧小蘭對林默涵的依賴和那份少女隱秘的情愫,在一次次“姐夫你看這個”、“姐夫我做到了”的雀躍中,偶爾會流露得過於明顯。顧曉婷看在眼裡,偶爾會微微蹙眉,或用更清冷的聲音打斷,但大戰當前,內部穩定壓倒一切,她隻能將一絲不悅壓在心底。而蘇羽,這個技術宅,完全沉浸在他的“鋼鐵世界”裡,與顧小蘭的互動反而大大減少,這讓顧小蘭有時會叼著棒棒糖,對著美樂抱怨:“美樂,你說蘇呆子是不是被鐵匠爐裡的妖精勾走魂了?以前還會給我做個小玩意兒呢……”
外部的威脅更是如芒在背。舊有的利益階層並未被完全清除。一些表麵上歸順,實則心懷怨懟的士紳,以及那些對“妖法”深感恐懼,認為其會招致天譴的保守派,開始在暗室裡密謀,交換著不安的眼神。更重要的是,童貫派出的精銳夜不收,已經像水銀瀉地般滲透進來。他們偽裝成流民、商販,混入青溪城,那雙雙經驗豐富的眼睛,如同獵鷹般搜尋著一切與“天雷”相關的蛛絲馬跡。
這一日,蘇羽頂著一頭亂發,眼圈烏黑,卻興奮得像個小孩子,抱著一根沉重的鐵管衝進了林默涵的“書房”原本縣衙的後堂)。
“老…老大!快…快看!雛…雛形出來了!”
林默涵放下手中關於宋史的資料,定睛看去。那是一根約莫手臂粗細的鐵管,內壁被工匠們用土法打磨得相對光滑,一端被巧妙地用鐵水澆鑄封死,另一端開口,靠近封閉端的位置鑽了一個小孔。
“這是……火炮的雛形?”林默涵驚訝地接過,入手沉甸甸的。
“還…還差得遠!”蘇羽激動地比劃著,“強度不…不夠,承受不了太…太大的膛壓,做…做不成真正的大炮。但…但是!我們可以做…做個放大的‘突火槍’!”他拿起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改良黑火藥,又抓起一把蘇羽要求鐵匠特意捶打的小鐵珠,“用…用這個!裝…裝進去,點…點燃引信,雖…雖然射程近,填…填裝慢,但…但近距離,一…一片橫掃!打…打騎兵,破…破密集陣型,絕…絕對好用!”
林默涵立刻明白了——這是最原始的霰彈槍,或者說,是巨型噴子!思路狂野,但在冷兵器時代,這無疑是顛覆性的近戰大殺器。他仿佛已經看到,在狹窄的街巷或者敵軍衝鋒到陣前幾十步時,這玩意兒突然發威的恐怖場景。
“好想法!”林默涵重重拍了拍蘇羽的肩膀,“但是,蘇羽,謹記!安全第一!嚴格規定操作流程,選拔最沉穩可靠的人組成小隊,進行秘密訓練!這東西,現在是我們最高機密之一!”
“放…放心!老大!”蘇羽用力點頭,抱著他的“寶貝鐵管”又風風火火地跑了。
就在林默涵還在消化這新式武器帶來的衝擊時,顧曉婷麵色凝重地快步走了進來,她手中捏著一小塊揉皺的絹布,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默涵,我們可能有大麻煩了。”她將絹布遞過來,“巡邏隊在城東‘濟世堂’藥鋪的後院,抓到了一個試圖用信鴿送信的夥計。搜身時,發現了這個。”
林默涵展開絹布,上麵的圖案讓他瞳孔驟然收縮。絹布上,用木炭之類的東西畫著一個極其簡陋卻特征明顯的陶罐,罐口正在噴吐火焰。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跡標注著一些零碎的詞:“異響”、“火光”、“硝石?”、“硫磺?疑似”、“黑煙味刺鼻”……雖然配方比例、製作工藝等核心機密並未泄露,但對方顯然已經摸到了門檻,準確地抓住了火藥最關鍵的兩種成分!
“我們的秘密,守不了多久了。”顧曉婷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童貫的人,比我們想象的更難纏。他們或許暫時造不出我們這樣的‘炮仗’,但隻要給他們時間和方向,模仿出類似的東西,隻是早晚問題。而且,城內那些地頭蛇,恐怕也提供了不少‘幫助’。”
林默涵凝視著那塊小小的絹布,仿佛能透過它看到陰影中無數窺探的眼睛。技術的擴散是必然的,尤其是在已經展現出其恐怖威力之後。他們能做的,不是一味地封鎖秘密——那注定會失敗——而是在彆人還在模仿蹣跚學步時,他們已經跑得更遠,建立起代差級的優勢和一套能夠持續創新的體係。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略顯嘈雜卻生機勃勃的青溪城。這裡有他想要守護的新芽,也有亟待清除的毒瘤。
“看來,童貫給我們的時間,比預想的還要緊迫。”林默涵轉過身,眼神恢複了慣有的冷靜與深邃,“通知所有核心成員,今晚開會。我們要調整計劃,加快步伐。必須在敵人完全摸清我們的底牌,甚至打出他們的‘仿牌’之前,準備好下一張……讓他們徹底看不懂的王牌。”
青溪城,這座因穿越者而意外煥發新生的城池,在短暫的勝利歡愉後,再次被緊張的戰爭陰雲籠罩。新秩序的萌芽能否頂住舊世界疾風驟雨般的反撲?答案,就寫在即將到來的、更加濃烈的硝煙與鋼鐵碰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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