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馮飆不明白,自己本來是在練功房等楊一寧楊師傅過來摔他十幾二十個大背跨的,結果師傅沒來,進來四個身強力壯的同事把他按在地上上銬子,然後又被師傅押到禁閉室,現在他被市局符政委和兩個政治處的警員帶上車,三個人都很嚴肅,馮飆什麼都不敢問,他本以為政委是帶他去市局政治處問話,沒想到車子的行駛方向是海府路,這和市局的方位南轅北轍。
送走季局後馬維民到202找楊一寧,此刻的他非常輕鬆,惦記了十天的孫農終於“無罪釋放”,從心裡覺得這事算對得起老朋友了。
楊一寧不在?馬維民想起剛才送季局離開的時候,貌似在外麵路邊看到了楊一寧的身影,於是馬維民回到201,沒有關門,楊一寧隻要回來,他就能看見。
馬維民打算和楊一寧好好談談馮飆,他一直對當年所謂馮飆救了楊一寧的命,心存疑慮。親眼目睹過馮飆在內蒙哈素海的膽怯行為,他覺得一個人的性格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轉變,簡單來說,他不相信楊一寧是馮飆所救,應該是另一位成植物人的警員小那救的。
小那叫那育,滿人,老家在內蒙巴彥淖爾盟杭錦後旗,這個旗距離臨河市五十裡左右,通公車。小那說這段公路美中不足的是中間有一段10裡的土路,路上積壓的塵土有三十公分,每次公車路過這裡,司機都會停車,叮囑乘客們關好窗子,免得吃一嘴土。
小那比楊一寧小4歲,1966年生人,自小在北京通州張家灣長大。
馬維民到崇文分局刑偵支隊任職沒幾天,就把楊一寧調了過來。楊一寧調到海市分局後足足閒了三個月之久,但是她到崇文分局才兩天,駭人聽聞的龍潭湖分屍案就發生了。
龍潭湖東湖當時的水麵麵積比現在至少要大三分之一,譚笑七不明白為什麼在北京如此珍貴的水麵,會被一點點的填土侵占。那時的東湖南岸被大片的樹木和灌木叢所覆蓋,在南岸中段有一片空地,中間是花壇,那時譚笑七帶著孫農過來玩時,在這裡經常能看到耍中幡的在練功。
天橋中幡是一種非物質文化傳承,一根三丈三的竹竿,懸掛標旗,一般來說練習中幡的都是身強體壯的彪形大漢,把沉重的中幡從身前甩到身後,有時用腰,肩膀等部位接住中幡,嘴裡不停地“嗨”“哈”的叫著,令譚笑七十分著迷。不過孫農沒興趣,畢竟是小女孩,喜歡玩娃娃什麼的。
譚笑七不知道的是,周日上午,楊一寧的父親經常帶著楊一寧來這片空場練習摔跤。沒錯,玩大背跨玩得得心應手的楊一寧,專業是摔跤,也是天橋的把式。
而玩中幡的在入門時,必須練習摔跤,楊爸自小在成都長大,練就了一身摔跤的好功夫,他覺得女孩子練習摔跤,不僅可以強身健體,還能保護自己。出於私心,楊爸不許女兒和彆的男人一起練習。
從這個空場再往龍潭東湖的東南方向,是一個小港汊,靜謐,港汊岸邊是幾十棵高大的柳樹。這是個釣魚愛好者的天堂,水下水草飄飄,適合打窩。
釣魚人老王是附近綠化隊的夜班專員,就是說他隻值夜班,他上班的地方在小港汊正南五十米,平時的白天老王除了睡覺,就是來小港汊釣魚。
老王養了很多貓,他自己的臥室沒有其他人願意進去,一間15平米的房間,棲息著十五隻貓咪,那味道,簡直了。
老王釣魚就是喂貓,他工資有限,那個時候也不存在專業貓糧,除了去合作社買點三級以下的帶魚,老王的貓就靠他釣魚為生了。
老王最近覺得之前打窩的地方已經沒魚了他打算開辟新戰場,家裡的貓最近總是餓得喵喵叫,叫的他心煩意亂。老王吃飯很簡單,拿個小碗從合作社打五毛錢散裝黃醬,一斤雞蛋,一斤半切麵,兩根黃瓜。兩個雞蛋做炸醬,麵條吃兩頓。但是貓咪們不能吃雞蛋炸醬麵啊,忒奢侈了。
老王隻吃過水涼麵,麵條煮好後撈到臉盆裡,放自來水衝涼,老萬直接用手抓盆裡的麵條來回涮。
老王打窩用的是酒米,原料是小米,老家郵寄過來的,輕微炒過後裝瓶放曲酒悶上三天,打窩時抓點岸邊的泥土攪拌一下,不要太多,老王用自製酒米打窩效果很好,經常一天能釣上來了七八斤魚,基本上能滿足他家貓咪的物質需求。
這個小港叉進不來大魚,也就是鯽魚和小鯉魚了,在北京話裡管小鯽魚叫小鯽瓜子,老王每每抬竿,幾乎都是最多重一兩的小鯽瓜子。
這個港汊的岸邊,被長得高高的狗尾巴草,稗草,水蓼密密遮蓋著,會妨礙釣魚愛好者的操作。老王用鐮刀清理出一小片足以坐下一個人以及放置釣魚用具的大約三平方的地方,於是,那隻帶著彩條的藍色旅行包映入了老王的眼簾。
在港汊附近散步的人們,聽見一個中年男人所能發出的最淒慘的叫聲“殺人啦,快來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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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看見楊一寧路過,馬維民喊了一聲,楊一寧停住腳步,心事重重地走進201,坐在師父麵前,一言不發。
馬維民以前見過她這樣,他知道這個時候對她說什麼都是對牛彈琴,她屬牛嘛,所以讓她發呆發夠了,那個小腦袋裡的鬱悶就會抒發開來。
馬維民回憶著當初分屍案案發那天的情形。
剛打開旅行包的老王就被嚇得屁滾尿流,隻見一隻很白的手彈出來,直勾勾地指著他。老王一個人值夜班多年,他覺得自己膽子賊大,什麼夜裡的怪聲都聽過,什麼都不怕。而這個旅行包讓他徹底嚇破了膽,老王的第一反應是,再不乾這倒黴差事了,這就辭工回老家!
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的馬維民,有效地打消了老王辭工的念頭,開什麼玩笑,這案子不破,你哪兒都去不了。
堅持下來的老王終於有了意外之喜,他成家了,娶了一位家在東興隆街的寡婦,有了兩個繼子,孩子長大後非常孝順老王,給他買很貴的魚竿,他還是去龍潭湖釣魚。
接著馬隊意外地發現馮飆守在老王開發出來的那個小港叉邊三通一平過的現場。
“你怎麼在這?”馬維民問道,皺著眉頭看著聞風而至的男女老少。
“馬所,啊不對馬隊,我調到這邊左安門派出所了!”馮飆恭敬地回答,心裡嘀咕怎麼沒見到楊一寧來。
“嗯,把現場往外擴20米,你帶警戒線了嗎?把人都給我轟遠一點!”馬維民看到穿警服的就三個人,“你們所長呢?”
按照規矩,派出所管轄區域內如果出現凶殺案,所長必須到場配合刑警隊開展偵破工作。
“他今天休息,已經派人去通知他。”馮飆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想起在哈素海,麵前這位老警察對著凶徒開槍的樣子,鐵血,堅毅,馮飆不由得腿有些抖。如果馬維民知道一定會問“你這個膽子做什麼警察?”
楊一寧帶著工具箱趕來了,跟著五六個刑警,馬維民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開著警隊屬於隊長的212就趕過來,與他在崇外派出所的車一模一樣,隻不過刑警隊的這輛開的不費。
楊一寧第一眼就看見了馮飆,她顧不上打招呼,在馬維民的吩咐下拉警戒線,清除旅行包附近那些高高的雜草,以期能有其他發現。
馮飆看著楊一寧看了一眼旅行包裡的內容,若無其事地走開忙碌,心裡慚愧,這個女孩比自己強的太多,他趕到現場時聽著老王一聲連著一聲的“殺人啦”時就快要崩潰,根本沒膽子湊近過去,隻遠遠看見包裡透出來的一點白,馮飆的胃就翻騰不已,中午吃下去的東西已經很有還給大自然的欲望。
馬維民戴上白線手套,蹲在旅行包邊,示意拿著海鷗相機的技術科警員拍照,然後把老王隻拉開不到一半的旅行包拉鎖徹底拉開,這種皮質旅行包不多見,應該是從國外帶回來,貴,凶手家境應該很好。馬維民發現裡邊有兩條人胳膊,一件可以直接看出來的女性上身,包的內壁沒見血跡,說明先放過血。
“馬隊,有發現!”楊一寧的叫聲發自十米外,帶點興奮,帶點抖音。
馬維民提醒拍照的警員跟自己過去,告訴馮飆看好這隻旅行包,不準任何人碰觸。
馬維民覺得楊一寧能做一個真正的警察了,麵對同款旅行包裡死不瞑目的女屍頭,楊一寧雖然臉色發白,但沒有異常。馬維民清楚第一次見到這情景的不管男女警察,跑開嘔吐是正常發揮,馬維民心裡讚歎。
此時馬維民清楚,恐怕這不能算碎屍案,而是分屍案了,除了腦袋,包裡還有帶著半條大腿的女人下身,馬維民知道,另一個旅行包就在附近不遠。“楊一寧,繼續搜索,小心腳下!”
“是”!
馬維民看著精神抖擻的女孩,苦笑地想“要是個男的就好了”!
三分鐘後楊一寧有了新的發現,就這樣,法醫還沒趕到現場,一個分屍案被害者的軀體就基本拚成了。
幾天後,法醫發表了屍檢報告,女,二十一至二十二歲,體重約95斤。身高1米58,死亡時間是發現屍體的早晨6時到8時,皮膚細膩,指甲修剪精致,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沒有生育史,身體特征是肚臍下方處和後腦脖頸處有兩處黑痣,身體保養很好。結論是,應該是富裕家庭的女子,手指和腳掌沒有老繭,大家知道,學生握筆的手指都會有繭子,所以傾向於這是一個沒怎麼寫過字的女子,生活優越。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