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年後,在德意誌銀行總裁辦公室裡的孫農,依稀記得當自己向著拉走母親的車子鞠躬時,才有一點點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母親了,老實說此時年幼的孫農心裡並沒有多麼的憂傷和悲慟,畢竟歲數還小,另外從記事起,自己每天幾乎都是跟著七哥,來自母親的關愛在她看來,比起七哥對她的好,遠遠不足。
孫農看著坐在巨大的胡桃木辦公桌後邊的小魯道夫給西門子醫療的部門總裁打電話,孫農查過,西門子醫療成立於1896年,1978年西門子第一台ri係統誕生,在往前一點說,就是1896年西門子開始建造第一台用於醫療的x射線管,1934年推出第一台移動x射線裝置,1950年推出血管造影儀,1953年推出第一台超聲波心電圖裝置。
一年後也就是1992年,在孫農的聯係和小魯道夫的協助推動下,由司馬當牽頭的西門子醫療在上海成立生產基地,這年第一台中國製造ct出爐。
在孫農受訓期間,她才發現精通英語後學習德語是有多麼的互通,小魯道夫以為麵前這位優雅的中國姑娘隻是粗通一點德語時,她甚至能聽明白麵前這位銀行總裁在和電話那邊的西門子醫療總裁對話時的語音變化所代表的含義。於是孫農又在心裡感謝起當初七哥對於她在學習方麵的嚴格要求。
孫農是1974年秋天上小學,她很高興能和七哥攜手一起名正言順地走進小學校門,成為新一屆一年級一班的小豆包,她坐在教學樓一層第一間教室裡,想起兩年前譚笑七第一天上學也是坐的這間教室。
七哥牽著孫農的小手即將走進校門時告訴她“三年級前,你必須每次考雙百“!
和七哥調皮慣了的孫農反問“要是考不了怎麼辦?”
“少一分,三天沒肉吃!”
孫農覺得七哥就是在開玩笑,他怎麼舍得不讓自己吃肉,要是沒肉吃孫農活不了,七哥不會這樣做的,孫農根本沒往心裡去。
自從孫媽去世後,孫奶奶主要照顧孫兵,孫兵開始需要的奶粉,和輔食的花銷都是孫爸給,孫家的一切體力勞動,例如買煤,去副食店購物,譚笑七一手包辦了。七哥還負責輔導孫農學習,從五歲開始教她10以內加減乘除,認字,背誦唐詩宋詞,孫農學的第一首詩是北宋詞人潘閬的【酒泉子長憶觀潮】,“長憶觀潮,滿郭人爭江上望,來疑滄海儘成空,萬麵鼓聲中”。
“偷聽”小魯道夫給西門子醫療總裁打電話的孫農想起這首酒泉子,自然而然地心裡念起詞的最後兩句“彆來幾向夢中看,夢覺尚心寒。”
小魯道夫請來西門子醫療總裁和孫農一起共進工作午餐,這位醫療總裁名叫埃利亞斯,孫農知道這個名字的含義是“我的上帝是耶和華”,他身材高大,滿臉胡須,一副獵人和文人的綜合氣質,他興致勃勃地和孫農握手後,提出一個令孫農非常意外和為難的請求,那就是幫他起一個中文名字。
孫農盯著餐桌旁邊正在舞動餐叉在火焰上烤牛肉的廚師,嘬開了牙花子,她知道要是七哥在這裡就好了,那個人非常擅長給彆人起外號,尤其是很損的。她知道不能起和政治相關的,也不能起帶有歧義和諷刺意味的,忽然孫農想起一句諺語“死馬當作活馬醫”,就以非常誠懇的態度告訴埃利亞斯先生,你的中文名字叫做“司馬當”。
當身材高大的德國人詢問是什麼意思時,孫農告訴他這個意思是很有福氣的意思,可以麵臨危險而安然化之。於是司馬當大喜。
孫農的心早就在餐叉和長刀之間飛舞的和牛牛肉上,她想起小學第一次考試,她語文一百,算術九十九分後的情景,其實她就是馬虎了丟一分,可是七哥真的讓她三天沒吃肉。
小時候的孫農可以在七哥麵前無端放肆,甚至就算騎在譚笑七脖子上那啥,七哥也不在乎。但是當她真的差一分雙百時,七哥麵對孫農的哭喊,撒潑耍賴,坐地炮,打滾,都毫不在意,把她飯盆裡的所有肉片肉絲挑出來,跟孫農對他一樣,毫不客氣地吃了下去。
在譚笑七看來孫農身上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道分寸,從來不會無休止地鬨下去,當她確定三天吃不了肉時隻提了一個條件,那就是第四天那頓午飯,七哥要給她買一個小炒,說是小炒很是名不副實,就是一個大肘子。
於是第四天中午飯時,所有進入基地食堂吃飯的運動員,教練員,訓練局官員,都驚奇地看見一個小屁丫頭坐在食堂最醒目的座位上,就像今天的所謂c位,啃著一個巨大的肘子,當有人打賭小丫頭時能吃下去三分一還是四分之一時,隻見孫農飛快地扯下肘子上最後幾絲肉,滿意地拍拍小肚子,不看七哥一眼,端起飯盆走出食堂,她要把飯盆裡帶著幾片肉的剩飯剩菜拿回去歇會兒再吃,老實說,一個大肘子真夠她受的,她要回家找兩片乳酶生。
後來西門子上海醫療在和孫農簽訂的協議中表明,公司贈給孫農女士永久0.05的股份,不管以後總股份怎樣攤薄,孫女士的股份永遠是百分之零點零五,直到她壽終為止,股份不可以轉讓,不可以由他人代領,每年分紅日須本人親自到公司簽字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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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西門子醫療的領航人都學司馬當,給自己起了中文名字,“吳文輝”,跟吳德瑞和吳尊風是本家,還有陸鴻亮,王皓,孟天齊。
孫農覺得還是“司馬當”最響亮,這到底是誰能出這麼牛掰的名字,在七哥教誨下一向做人低調的孫農都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來。
二
在華僑新村的譚笑七有個強烈的感覺,就是走了楊爸,就會接著有事或者有人來找他,果不其然,正在和吳德瑞分房午睡時,客廳裡的吳德瑞買的無繩電話子機悄咪咪地響了起來。吳德瑞氣鼓鼓地走過去接起,然後氣鼓鼓地拿著子機走到譚笑七床前,“找你的,女的!”
譚笑七一聽這話音就知道,肯定不是楊一寧,那就是孫農了,“歪,找誰?哦,許林澤呀!請我吃飯,你請客我當然有時間了”!譚笑七愉快地放下子機,對斜著耳朵偷聽的吳德瑞說,“聽見沒,大美女許林澤,前世界冠軍要請我吃飯!”
吳德瑞當然聽說過許林澤的大名,雖然她運動生命不長,但卻是出場一次就能拿一塊金牌的前跳水世界冠軍。
“你怎麼認識她的?”吳德瑞覺得譚笑七在吹牛。
“不知道了吧,說出來嚇死你,我們從小就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直到我上了大學才終止。”
譚笑七去年來到海市後,除了孫農,就是和葉永嘉許林澤通信了,他沒有單獨給許林澤寫過信,那樣不合規矩,他都是寫給葉永嘉的,當然在結尾會問他倆好。半年後譚笑七在王英公司接到一個電話,是許林澤,她告訴譚笑七,她嫁到海市了。
許林澤的父親一直在楊江市委工作,從秘書室一直爬到市委副書記,正書記的兒子一直追求許林澤,直到正書記調到海市當一把手,許林澤才同意當他的兒媳婦,然後許林澤爸爸才成為楊江市委書記。
知道了許林澤已經嫁作他人婦,譚笑七就再沒和許林澤聯係過,這次她主動打電話給他,譚笑七猜她是遇到什麼她和老公都解決不了的麻煩了,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是無事獻殷勤一類,恰好中午吳尊風把皇冠開過來了,嗯,恰好。
應該說,許林澤最早認識譚笑七時,很有點看不上或者說不喜歡這個油嘴滑舌的四塊玉的市井小子,許林澤從小接受的都是正統教育,不管是在楊江還是來了體育基地,就算是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倆人也從不開玩笑,這也基於許媽的職位,上班時不許可有玩笑的存在,所以她下班後也這樣保持。直到一個叫譚笑七的壞小子闖進她們母女倆的生活。
譚笑七是在許副局長同意他和孫農可以去基地食堂吃飯後,主動上的許家門,他在許家寬敞的三室一廳裡轉了一圈,發現了一些女人或許能發現但是會有意忽視的隱患,漏水的水龍頭,鬆了的電燈拉線盒,瘸一隻腿的椅子,還有需要去煤場拉來的燒飯兼取暖的煤球,糧店購買的一次十斤的大米白麵,以及即使是副局長也需要親自去合作社買回來的雞蛋,肉,以及其他副食。
孫農一直不知道的,為了維護他倆能在基地食堂吃飯的資格,七哥做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一開始許林澤對孫農也不大瞧得上,她天天看著很饕餮的孫農從譚笑七飯盆裡扒拉走全部的肉片肉絲,一丁點都不給譚笑七留,就覺得這個小丫頭真是太不懂事了,你哪怕給你七哥留一片也好。
後來,趁著孫農沒看見,許林澤就偷偷地把自己飯盆裡的肉片夾給譚笑七吃,譚笑七很承許小丫頭的情。倆人也沒什麼多餘的想法,幾片肉嘛。就算葉永嘉看見了也隻是一笑,他也常常給譚笑七夾肉吃,當然是不讓孫農看見的好。
三
其實是許林澤的老公想見見譚笑七,結婚八個月來,他從新婚妻子嘴裡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譚笑七。許林澤的老公叫談波,他覺得天下不管姓譚還是姓談都是一家,既然老婆嘴裡的譚笑七這麼能乾,當然要一起吃個飯求教一下了。
和許林澤結婚前,談波去過北京幾次看望許林澤,他在天壇飯店請許林澤母女吃過一頓很豐盛的筵席,回來後許媽就堅決反對這個婚事,也不說明原因,但是拗不過許林澤的堅持和許爸的忽悠。許林澤覺得如果不嫁給愛情,那就嫁給父母之命。事實上在許林澤之前的生活裡,葉永嘉和譚笑七兩個人是她生活裡唯二的兩個男人,而葉永嘉根本就不可能走進她心裡,
至於譚笑七,許林澤對他的心情非常矛盾,她覺得七哥,她有時也跟著孫農喊七哥,甚至葉永嘉也常常這樣叫,許林澤覺得如果沒有孫農,或許她會嘗試著跟七哥談個戀愛,但是這個前提本身就是個悖論,沒有孫農,她許林澤根本就不可能認識譚笑七,要說最早因為蛐蛐,她和葉永嘉才認識的譚笑七,但是譚笑七自己都說過,要是沒有孫農,他很可能在那次雨中暴打後就遠遁江湖了。
許林澤覺得自己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不像譚笑七孫農,更不像葉永嘉。如果,隻是如果啊,要她在小葉子和譚笑七之間選一個,她肯定挑譚笑七,就看他對孫農那樣好,就能知道他肯定對自己的女人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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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譚笑七當初不去海市,許林澤或許不會半年之內就嫁給了談波。當初譚笑七考上大學後,在基地食堂就隻有葉永嘉,她和孫農一起吃飯了。許林澤和葉永嘉都默契地不提孫農曾有過的撈光譚笑七肉片的事,都把自己肉片的一半撥給孫農,那丫頭居然安之若素的接受,他們三個吃飯時的話題最多的就是譚笑七。
譚笑七搬去燕大後,孫家許家才發現去副食店,糧店,煤場,冬儲大白菜等等是多麼麻煩的事,家裡的燈泡憋了,水龍頭漏了,地板翹了,門鎖壞了等等這有多麼煩人,許林澤她媽甚至多次打算鼓勵自己姑娘不去管孫農的感受,大膽去追譚笑七,誰會想到少了一個小個子男人,平添了這麼多瑣碎小事,可以想象當時那個男人有多麼耐心,多麼細致。
許媽知道,要是不嫁這樣的男人,肯定會後悔。
所以找譚笑七的許林澤是後悔了?譚笑七個子雖矮,但是能幫著孫家和許家扛起很多事,生活不都是這些小事情組成的嗎。而且自己老公談波就比譚笑七高一點點,一點點是多少?一公分吧。
談波在婚後被單位派到三亞市政府幫忙,所謂幫忙,其實就是自己在海市當一把手的老爹讓兒子去不是自己的直屬單位去鍍金,在彆人領導的單位獲取好評,在體製內這很重要。當兒子攜帶新婚妻子去天涯海角玩了八個月後,老許就把倆孩子喊回來,告訴兒子現在財政緊張,市府要拍賣海甸島沿江四路和人民大道交彙的十字路口西南角的那塊地,十五畝,期待收獲為三百萬元。許爸期望兒子接過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給老爹增名望,給自己增資本。
談波一聽差點暈過去,此時海市的地皮平均價格為每畝5萬元,十五畝三百萬,意味著每畝二十萬,比市價高出四倍,這不是讓他上吊紮脖子嗎,可是談波從來不敢和父親說個“不”字,隻好愁眉苦臉的回家,許林澤一聽是這樣的事,一拍桌子,“找七哥!”
於是許林澤往北京葉永嘉的家裡打電話,問清楚譚笑七的尋呼機號碼,結果葉永嘉告訴她七哥的租屋電話。
談波一聽這個七哥還在租房子住,就有點瞧不上了,許林澤罵他鼠目寸光,她知道去年譚笑七就買了一套四室兩廳的毛坯房,弄不好正在裝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