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十月的北京,秋風已帶涼意。梅地亞中心大廳內卻熱氣騰騰,廣告界一年一度的“標王”爭奪戰即將開始。水晶吊燈將大廳照得如同白晝,西裝革履的男人們和穿著職業套裙的女人們低聲交談,空氣中彌漫著香水味、煙味和壓抑不住的興奮。
清音站在三樓衛生間的鏡子前,仔細檢查著自己的妝容。黑色絲絨西裝搭配珍珠白襯衫,長發挽成優雅的法式發髻,深紅色口紅勾勒出精致的唇形。
腕上的精工表指向六點四十五分。距離競標開始還有一小時十五分鐘,時間正好。
她走進最裡麵的隔間,反鎖上門。動作迅速而安靜,褪去西裝外套和長褲,露出裡麵緊身的黑色運動服。這身衣服在昏暗光線下幾乎隱形,材質特殊,吸音透氣。她從手提包暗層取出軟底跑鞋換上,又將一把特製抓鉤和一卷纖細而堅韌的尼龍繩係在腰間。
六點四十七分。
衛生間窗戶朝北,外麵是梅地亞中心相對僻靜的後巷。九二年的北京,監控攝像頭很少,這是她選擇這裡的原因。清音推開窗,秋夜的涼風灌進來,帶著煤煙和落葉的氣息。三層樓高,大約十二米。
沒有猶豫,她輕盈地翻上窗台,蹲身,然後縱身躍下。
下落過程中,她右手抓鉤已射出,“叮”一聲輕響扣住二層窗沿。身體順勢一蕩,消解了大部分下衝力,落地時隻發出輕微的“嗒”聲。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從開窗到落地,不超過十五秒。
六點四十九分。
從梅地亞中心到甘家口,直線距離約三點五公裡。常人步行需要四十分鐘以上,騎自行車也要二十分鐘。但清音不同——她已經功成,能在五分鐘內跑完這段距離。
她深吸一口氣,腿部肌肉繃緊,像一道黑色閃電射入暮色中的胡同。
九二年的北京胡同還保持著老風貌,灰牆灰瓦,偶爾有自行車鈴鐺聲和收音機裡傳出的評書聲。清音選擇的路線經過白堆子、扣鐘廟,避開主要乾道。她的奔跑姿態奇特,步幅極大,腳尖先著地,幾乎沒有聲音。
奔跑中,她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張金池,四十二歲,河北滄州人,原國營廠電工,下崗後在北京打零工。被錢景堯以重金收買,對智恒通大廈的八部電梯動了手腳。
六點五十四分。
甘家口那棟老舊的刊物宿舍樓已在眼前。這是一棟五十年代建造的五層紅磚樓,牆皮斑駁,臨街的二層窗戶果然沒有防盜網。樓下是個報刊亭,此時已經關門,鐵皮門上用粉筆寫著“今日晚報已到”。
清音沒有走樓梯。她觀察了一下四周——對麵副食店的店員正在拉卷簾門,遠處有幾個放學晚歸的學生,沒人注意到暗處的她。
抓鉤再次射出,準確地鉤住二樓窗沿。她攀繩而上,動作輕捷如貓,三秒之內已到窗前。窗戶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房間裡的景象讓清音停頓了半秒。不到十五平米的單間,一張木板床,一張掉漆的桌子,一個鐵皮衣櫃。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烙餅和鹹菜,牆上貼著幾張過時的電影海報。最引人注目的是床頭櫃上的一張黑白照片——一個白發老婦人的肖像,前麵擺著一個小香爐,三支香已經燃儘。
張金池背對著窗戶,正在整理一個工具箱。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頭發稀疏,身形微胖,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中年電工。
“誰?”他似乎聽到了動靜,轉過身來。
看到清音的瞬間,他手中的螺絲刀“當啷”掉在地上,眼睛瞪大,嘴唇開始顫抖。
清音已經到他麵前,右手如電般探出,扣住他的咽喉。但就在發力前的刹那,她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東西——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解脫。
“你...你是來殺我的?”張金池的聲音嘶啞,卻沒有掙紮。
清音的手微微一頓。
“我知道會有這一天。”張金池苦笑,“從第一次動手就...就等著了。電梯急墜那次,那個小姑娘...她才二十歲,被困了兩個小時,出來時臉都白了...我天天做噩夢...”
清音的手指稍稍放鬆:“錢景堯指使的?”
“他給我五千塊...說隻是小故障...但我媽病了,要手術...”張金池的眼淚流下來,“滄州老家醫院說要三萬...我沒辦法...”
牆上的老婦人照片在昏暗燈光下靜靜注視著這一切。
清音的目光掃過房間。桌上攤開著一本筆記本,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次對電梯動手的時間、方法和後果。還有一疊彙款單複印件,收款人都是“滄州市人民醫院”。
“警察在查了...我知道。”張金池繼續說,“錢景堯說會幫我擺平,但我知道他在騙人...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我想去自首。”
六點五十七分。
清音的手完全鬆開了。她從腰間取出一支小型注射器。
“這是什麼?”張金池沒有後退。
“會讓你睡二十四小時。”清音的聲音平靜無波,“警察會找到你,筆記本和彙款單都是證據。如果你指認錢景堯,也許能爭取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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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金池愣住了,隨即突然跪下:“謝謝...謝謝你。”
“彆謝我。”清音將注射器紮進他的頸部,“我本來是要殺你的。”
張金池的身體軟倒下去。清音將他拖到床上,擺成自然睡姿,蓋上被子。然後她快速翻查了整個房間,找到了幾張寫著密碼的紙片和一本通訊錄。通訊錄上有一個標記特殊的電話號碼,旁邊寫著“錢老緊急聯係”。
清音用微型相機拍下所有證據。猶豫了一下,她從錢包裡取出所有現金,大約八百元,放在張金池的枕頭下。這不是譚總指令,甚至違反原則,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七點整。
該走了。清音從窗口原路返回,落地時輕如落葉。回程的路她跑得更快,耳邊風聲呼嘯,腦海中卻異常清晰。
七點五分。
清音回到梅地亞中心後巷,抓鉤第三次射出。兩分鐘後,她已回到衛生間隔間,迅速換回西裝,重新梳理頭發,補上口紅。鏡中的她又是那個優雅乾練的助理,隻有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稍快的呼吸透露著剛才的劇烈運動。
七點八分。
她走出衛生間,迎麵碰上焦急尋找她的助理小林。
“清音姐!你去哪兒了?馬上要開始了!”小林急得額頭冒汗。
“去補了個妝。”清音平靜地說,接過小林手中的方案文件,“評委們到齊了?”
“基本到齊了,在貴賓室。林總讓你過去打個招呼。”
是夜,由智恒通廣告公司代理的川酒廠贏得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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