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貼著門縫滑進來時,路明正低頭係袖口的暗扣。他沒抬頭,隻用腳尖將葉子撥開,炭筆斷口朝下壓在磚縫裡。
天剛亮,風還沉。他沒回居所,而是繞去藥穀東庫外的晾藥台。晨霧未散,幾排竹架上鋪著昨夜新曬的寒髓草,墨綠色的葉片邊緣泛著霜紋。他站在第三排儘頭,從袖中取出一卷密封的玉簡,擱在竹架最下層,壓住一角被風吹起的草葉。
半個時辰後,藥穀主獨自來了。她沒說話,拿起玉簡看了片刻,指尖在封印處摩挲了一下,才抬眼:“你昨夜給的三封信,我燒了。”
“我知道。”路明點頭,“我也燒了副本。”
她盯著他:“但這卷裡的藥材出入記錄……你從哪得來的?”
“丹房偏院的底檔,每日子時送一次抄錄到通風井外的木匣。”路明聲音平穩,“墨跡比對圖譜是我昨夜重繪的。七處調令用印,筆鋒轉折角度偏差不超過半毫,印泥厚度一致,但‘穀’字末筆拖尾方向相反——那是左手偽造。”
藥穀主沉默片刻,將玉簡收入袖中。“戰紋和北苑那邊,還沒動靜。”
“他們會動。”路明說,“隻要有人先開口。”
她盯著他看了幾息,轉身前留下一句:“申時,老地方。我來敲門。”
路明沒應聲,隻看著她走遠。竹架上的寒髓草被風吹得輕顫,霜紋裂開細小的紋路。
申時三刻,密室門再次閉合。
藥穀主坐在左首,袖中玉簡擺在桌角。戰紋長老坐在右邊,這次沒壓刀柄,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北苑執事居中,麵前擺著一杯涼茶,茶麵無波。
路明站在案前,懷裡隻揣著一張新紙。他沒急著展開,先掃了一眼三人:“昨夜我燒了原始名單。今天帶來的,不是人名,是路徑。”
他將紙鋪開——仍是那九條線,三條標紅,七處黑點,但這次每一點旁都添了一道細線,指向不同院閣的文書房。
“異常指令不是憑空出現的。”他說,“它們都經由跨院調令、輪值補錄或藥材申領流程下發。我查了過去十日所有文書流轉記錄,發現七個異常點中,有五個的指令源頭,最終指向同一個中轉印房——北苑西側的‘承文司’。”
北苑執事眼皮一跳:“承文司歸三名執事共管,每日輪值監印。”
“但監印記錄可以偽造。”路明接道,“我調了近五日的簽押簿,發現有三份文書的監印時間,與當值者巡防路線衝突。比如前日午時,監印人應在南門點卯,但他簽押的時間是同一時刻,地點卻在承文司內院。”
戰紋長老皺眉:“這隻能說明有人代簽。”
“不止。”路明從袖中取出一張薄紙,“這是承文司近十日用印登記。每次蓋印後,印台都會留下微量朱砂殘留。我讓人暗中拓了七次異常指令的印痕,發現其中三次的朱砂顆粒分布完全一致——說明是同一塊私刻印模反複使用。”
室內靜了一瞬。
藥穀主緩緩開口:“你懷疑印房裡有內鬼?”
“我不懷疑人。”路明搖頭,“我隻看流程。誰控製了印房,誰就能用我們的規矩,下他們的令。他們不露麵,不現身,隻借我們的手做事。”
北苑執事冷笑:“所以你要查承文司?那可是我北苑核心樞要,豈容外人插手?”
“我不是要插手。”路明將手中紙撕成兩半,扔進桌角的銅盆,火折子一晃,火苗竄起,“我要的是共查。三方各派一人,組成稽查組,隻查文書流,不碰人事權。查出什麼,三方共閱,共決。”
戰紋長老盯著火焰:“你不怕查到自己頭上?”
“我昨晚已讓人把居所文書全翻了一遍。”路明淡淡道,“若有問題,你們現在就能抓我。”
藥穀主忽然開口:“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