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議事廣場的石磚還泛著夜露的濕氣。路明推門而出,肩頭黑袍未整,左掌纏布已滲出暗紅,血珠順著指節滴落,在石階上砸出斷續的點。
他沒回頭,身後密室的門合攏時發出一聲悶響,像是鎖死了什麼,又像是打開了什麼。
高台前已有人等候。藥穀主站在側階,目光落在他掌上。承文司兩名執事並立於下,臉色緊繃。幾名暗衛統領列於火把殘燼旁,衣甲未卸,顯然徹夜未眠。
路明不語,徑直走上高台。四物已擺於案上:青銅鈕、殘銅碎片、密信殘頁、血染拓印。他解下布條,傷口未愈,血口裂開,一滴血正落在青銅鈕中央。
光紋浮現,斷脈紋遊動,密信殘頁上的古篆隨之輕顫,“歸墟令”三字再度浮現,懸空三息,消散如煙。
“三個月。”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拂麵晨風,“七起‘意外’,三處失藥,兩次押運中斷,一次地脈異動。你們聽到的解釋是蟲蛀、是天災、是調度失誤。”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
“可每一次,都留下這個。”他指尖輕點青銅鈕,“不是巧合,是標記。是有人在我們眼皮底下,用我們的規矩,走他們的路。”
一名年輕執事忍不住上前半步:“若清查錯了呢?動搖根基,比外敵更傷人。”
路明沒答,隻將左手按在案上,血痕橫貫木麵。
“我以血驗令,不是為了讓你信我。”他說,“是為了讓你信你自己的眼睛。你若不信,就看看這血——它不說話,但它亮了。”
全場靜默。
風掠過石欄,卷起一角殘紙。
“我知道。”路明忽然開口,聲音低了些,“昨夜三更,有人傳信出去了。”
眾人一震。
他緩緩抬頭,目光不帶怒意,也不帶試探,隻是平靜地掃過每一張臉。
“我不抓他,也不換人。我要讓他繼續傳。我要讓對方以為,我們還在爭,在怕,在猶豫不決。”
他停頓片刻,聲音沉下。
“但你們要記住——從今日起,每一個沉默的人,都可能是下一個被栽贓的‘內鬼’。不是因為他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他們沒做該做的。”
藥穀主微微動容。承文司左執事低頭看著袖口,手指輕輕摩挲著內襯邊緣。
路明從懷中取出三枚黑鐵牌,樣式與“三更雙響”一致,卻無編號,無刻痕。
“我不發令。”他將牌置於案上,“隻給選擇。願意參與清查的,現在上前取牌。不願的,我不怪。”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藥穀主臉上。
“但若事後發現知情不報——”聲音冷了下來,“按通敵論處,我親自動手。”
風停了一瞬。
第一個上前的是暗衛統領。他沒說話,伸手取牌,轉身歸列。
接著是藥穀主的親信女官。她腳步輕,卻走得穩。
兩名年輕文書對視一眼,同時上前。
一人接一人,腳步陸續響起。有人遲疑,有人果斷,有人低著頭,有人直視路明。
當最後一人取牌時,路明終於開口。
“我們不是在清除叛徒。”他說,“是在守住自己。守住藥穀的藥,守住文書的印,守住每一個不該死卻差點死在自己人手裡的稽查組成員。”
他頓了頓,忽然問:“你們怕嗎?”
眾人一愣。
“我怕。”他說,“我怕查到最後,發現第一個被滲透的,是我最信任的人。”
他抬起左手,血痕未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