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還在掌心發燙,路明的目光從角落那桌移開。樂聲正濃,舞影交錯,人群的笑聲像水流一樣漫過大廳。可他的視線再次落回那四人身上。
他們低著頭,圍坐一圈,袖口的灰粉在燈下泛出微光。剛才簽下的協議紙還攤在桌上,墨跡已乾,但其中一人正用指尖蘸了酒水,在桌麵悄悄畫著什麼。那不是隨意塗抹,是某種陣法起手式。
路明放下茶杯,轉身與身旁一位長老點頭寒暄。他沒笑,也沒多言,隻輕聲道:“今年的舞姬比往年穩。”
對方應了句什麼,他沒聽清,腳步已經挪動。
幾步之外,兩名親衛悄然靠攏。他抬手整理袖口,拇指朝回廊方向輕輕一偏。兩人立刻散開,一前一後朝舞池邊緣走去。其中一個手裡提著靈石匣子,像是例行更換燈陣供能。
回廊處,四人交談的聲音壓得極低。加密傳音符的波動被樂聲掩蓋,連靠近的人都聽不真切。但那名親衛走到燈柱旁時,迅速將一枚玉片貼進符鏈縫隙。玉片無聲震動,聲音順著能量流回傳到藏在耳後的共鳴珠裡。
“……第七樞軸……隻要輕微擾動……燈柱就會反衝……”
“幻象一起,所有人都會以為是洪荒自己出了問題……”
“沒人會信一個連宴會都管不住的地方能主導未來……”
話音斷斷續續,但意思清楚。他們不是想退出合作,是要讓這場慶功宴變成洪荒失控的證明。
路明站在高台邊緣,手指搭在欄杆上。他沒再看那邊,反而轉向一名端酒的侍女。那人經過他身邊時,他伸手虛扶了一下托盤。
“東側第三桌,換一壺熱的。”他說。
侍女低頭應下,腳步未停。可就在她靠近那張桌子時,忽然腳下一頓,手腕一歪,酒壺傾斜。琥珀色的液體潑灑出來,正淋在其中一人袖口上。
“啊!”她驚叫一聲,“對不起!奴婢沒拿穩!”
那人猛地抽手,袖子濕了一大片。他抬頭瞪來,眼裡有怒意,更有被打斷的焦躁。桌上那點用酒水畫出的痕跡也被酒液衝散,再也看不出形狀。
“無妨。”路明這時才走過來,語氣平靜,“今夜人多,難免忙亂。”
他看著濕透的袖口,又掃過其餘三人僵硬的臉。
“你們剛才說的‘係統穩定性’問題,我聽到了。”
四人同時抬頭,眼神變了。
“不必藏著。”路明繼續說,“第七樞軸確實容易受外力乾擾。我已經讓執事去校準了,順便檢查接地符鏈。這種事,早發現早處理。”
沒人說話。
“你們擔心的,也是我擔心的。”他聲音不高,“所以安全的事,我不交給任何人試錯。”
說完,他轉身就走。沒有停留,也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可那句話像釘子一樣留在原地。四人臉色發白,彼此對視,誰都沒再開口。原先聚在一起的身體慢慢分開,有人低頭喝酒,有人起身去了彆處。密談就此中斷。
路明回到高台旁,重新拿起一杯茶。這杯是剛上的,熱氣往上飄。他握著杯壁,目光掃過全場。
北冥閣的執事正在和赤嶺盟的人討論陣圖細節,中州殘宗長老坐在主桌旁與幾位老者交談,氣氛依舊熱鬨。舞姬換了新曲,鼓點漸急,人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有些人已經不敢再動。
片刻後,一名親衛走近,低聲彙報:“燈柱第七樞軸已切斷主供能回路,現在由備用符鏈支撐,無法被外部引動。共鳴玉片還在監聽,但他們沒再提具體計劃。”
路明點頭。
“另外,那枚殘留符紋的來源查到了。”親衛道,“和三年前西荒叛亂時使用的引信手法一致,出自天闕門餘黨。”
路明眼神不動。天闕門早被除名,但門下弟子流散各處,有些依附小宗,有些隱姓埋名。這些人恨洪荒奪權,一直想找機會攪局。
他沒下令追查,也沒讓人抓人。現在揭出來,隻會讓其他勢力覺得他在借機清洗。
他隻要結果,不要動靜。
於是他隻說:“告訴值守隊,所有出口的符陣調到二級響應,內圈巡邏加一班。”
親衛領命退下。
路明站在原地,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杯壁。聲音很輕,混在鼓樂裡幾乎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