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鐵。
路明坐在案前,麵前攤著三份文書。一份是使者遞交的聯盟聯署函,上麵寫著“三日內撤出東嶺,恢複原有邊界”,另一份是副官彙總的通行記錄,第三份是他親手寫下的判斷:使者中途斷訊,非獨行,有後手。
他把第一份文書拿起,又放下。手指在紙角壓出一道折痕。
外麵風沒停,吹得帳簾輕輕晃動。守衛的腳步聲照常經過,但比往常慢了些,像是在等什麼消息。
他站起身,沒叫任何人隨行,徑直走向營地中央的訓導台。玄甲已經穿好,腰間佩劍未出鞘,隻在走動時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訓導台高出地麵五步,設有擴音法陣。他一出現,巡邏的人就停了下來。工坊那邊有人探頭,夥房的火光也暗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說什麼,可沒人敢先開口。
路明站在台上,目光掃過整個營地。哨樓上的守軍握緊了武器,療傷區坐著的傷員撐起了身子,連廚房裡端飯的雜役都站在原地不動。
他開口了。
“他們送來文書,讓我們撤。”
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傳到了最遠的崗哨。
“理由是怕戰事拖久,資源耗儘,靈脈斷裂。說如果我們不退,他們就要切斷所有補給通道,封鎖通行權。”
他頓了一下,看向西穀方向。
“可他們沒說,為什麼偏偏現在送這份文書。也沒說,那輛黑車是怎麼穿過廢棄商道,中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底下一片安靜。
“他們在山坳停了片刻,信號斷了三息。再出現時,頻率變了。這不是趕路,是接頭。”
他從袖中抽出那份聯署函,舉了起來。
“這份東西,不是談判書,是施壓令。他們以為我們拿下東嶺靠的是後方支援,以為斷了糧草我們就會跑。”
他冷笑一聲。
“但他們忘了,我們打進來的那天,沒等命令,沒等補給,隻帶了一壺水,一把刀。”
話落,他將文書扔進旁邊的焚符爐。
火焰猛地竄起,映紅了他的臉。紙張卷曲、焦黑,幾息之間化為灰燼。
“我在此宣告,從今日起,凡是敵方使者帶來的所謂‘條件’,一律視為詐局。任何要求撤軍、停火、劃界的言辭,都不予回應。”
他抬高聲音。
“東嶺是我們奪回來的,一寸不會讓,一步不會退。哪怕隻剩一人站著,這塊地,也還是我們的。”
最後一字落下,全場依舊無聲。
十息之後,親衛隊長走上前,在台下單膝跪地,右手撫胸行禮。
北坡防線的守軍跟著下跪,接著是南牆、工棚、陣眼值守人員。一個接一個,整片營地的人都低下了頭,唯有路明站在高處。
“誓死追隨!”
第一聲吼從北坡傳來。
緊接著,聲音層層疊起,像潮水湧向岸邊。
“誓死追隨!”
“誓死追隨!”
吼聲不斷,直到每個人的喉嚨都發啞,手臂抬得酸痛,仍沒有人停下。
路明沒動,也沒有抬手示意他們起身。他就這麼站著,聽著,看著下麵一張張麵孔。
遠處山林裡,一道黑影悄然退入樹叢。那是外界派來的密探,已在營地外圍潛伏兩日。他最後看了一眼高台上的身影,轉身疾行而去。
營內,火把仍在燃燒。
路明終於抬手,掌心向下,做了個平壓的動作。
所有人停止呼喊,緩緩起身,回到各自崗位。沒有歡呼,沒有交談,隻有腳步聲重新響起,比之前更穩,更齊。
他走下高台,一路未語。親衛想跟上來,被他揮手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