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杜充變本加厲。他不僅廢棄了所有北伐部署,還大肆屠戮城中流民,借口“肅清奸細”,每日都有數十人死於他的屠刀之下,東京城的街道上,時常能看到被遺棄的屍體,昔日的繁華景象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森恐怖。
宗澤生前囤積的糧草,大多被杜充挪用,一部分賞賜給了親信,一部分用來修建他的私宅,黃河沿岸的糧倉變得空空如也,守倉的老兵看著空蕩蕩的糧倉,老淚縱橫,喃喃道:“老帥,您辛苦積攢的糧草,就這麼被糟蹋了,北伐……怕是真的無望了。”
河北義軍的聯絡使者,被杜充關押在大牢中,受儘酷刑,最終吐血而亡。消息傳到河北,剩餘的義軍徹底心寒,紛紛散去,隻有少數人仍在堅持抵抗,卻已是獨木難支。
王棣傷勢痊愈後,被杜充削去兵權,閒置在家。他時常獨自來到黃河邊,望著滔滔江水,想起宗澤當年在此許下的“渡過黃河,收複故土”的誓言,想起老帥秉燭疾書、連奏二十四道北伐奏折的身影,想起合葬大典上諸將“死守黃河,靜待北伐”的承諾,心中悲痛欲絕。
宗穎被軟禁在府中,每日隻能對著父親的遺像默默流淚。他看著父親留下的北伐策論,上麵的字跡力透紙背,每一個字都飽含著老帥的忠義與期盼,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這一日,王棣設法見到了宗穎,兩人相對無言,唯有淚水潸然。窗外,寒風卷著枯葉,在庭院中打著旋,如同他們此刻破碎的心。東京城的天空陰沉得可怕,仿佛預示著大宋的未來,一片黑暗。
東京城的陰霾,如浸了墨的棉絮,終日壓在頭頂。王棣閒居府中,已近月餘。這府邸中栽著幾株從京峴山移來的鬆柏,如今葉片上蒙著一層灰敗,竟無半分蔥鬱。他每日晨起,必摩挲宗澤贈給他的那柄镔鐵劍——劍名“破虜”,是老帥年輕時所得,劍鞘上纏滿了細密的牛皮繩,那是宗澤親手所纏,指尖的溫度仿佛還凝在上麵。劍刃未開,卻已能嗅到隱隱的寒芒,一如老帥未涼的忠義之誌。
這日午後,狂風驟起,卷著街麵上的塵土,拍打在窗欞上,發出“嗚嗚”的聲響,竟似哭嚎。王棣正對著案上的《北伐策論》出神,那是宗澤手書的抄本,字跡遒勁如鬆,每一筆都似要穿透紙背,可如今墨跡雖新,宏圖卻已化作泡影。忽然,院牆外傳來三聲輕叩,節奏奇特,一長兩短。
王棣眼神一凜,霍然起身,按在“破虜”劍柄上,大步流星走向院門。門閂剛拔開一道縫,便有兩道身影如狸貓般閃了進來,動作迅捷,帶著一身風塵。
“鵬舉、再興!”王棣低喝一聲,眼中泛起熱意。來者正是嶽飛與楊再興。
“大哥!”嶽飛上前一步,抱拳行禮,眼中滿是鬱憤,“杜充那奸賊,昨日竟下令拆毀黃河沿岸的烽火台,說是‘節省民力’,實則是自斷耳目!再這般下去,金軍一旦南下,東京便是俎上魚肉!”
楊再興性子火爆,忍不住粗聲罵道:“那狗官簡直豬狗不如!老帥的心血被他敗得乾乾淨淨,河北義軍散了,糧草沒了,如今連烽火台都要拆!我這幾日憋得慌,若不是念著老帥的遺願,早提槍去宰了他!”他說話時,臉上肌肉微微顫動,眼中凶光畢露,握著槍杆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王棣反手關上門,引二人入內堂,低聲道:“我等豈能坐視不理?杜充倒行逆施,朝廷昏聵,東京已無指望。但老帥畢生所求,不僅是北伐中原,更是守護大宋江山社稷。西京河南府乃是我朝皇陵所在,列祖列宗的陵寢皆在彼處,若被金軍踐踏,我等便是千古罪人!”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卷絹帛,展開一看,正是宗澤生前繪製的西京防務圖,上麵用朱筆圈出了宋陵四周的要隘,密密麻麻寫滿了部署注解。“老帥當年早已料到東京有變,曾與我提及,西京乃中原腹地,守住宋陵,便是守住了民心,守住了北伐的根基。如今,是時候按老帥的部署行事了!”
嶽飛凝視著絹帛上的字跡,指尖輕輕拂過,沉聲道:“大哥所言極是!我等雖無朝廷明令,但忠義在胸,豈能因杜充奸佞而置祖宗陵寢於不顧?願率部隨大哥前往西京!”
“我也去!”楊再興一拍胸脯,震得桌椅微微作響,“隻要能做事,能對得起老帥,哪怕是違抗那狗官的命令,我也認了!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總好過在東京苟活!”
王棣見二人意氣相投,心中大喜,當即道:“好!事不宜遲,今夜便行動。我已聯絡了麾下將士,約定三更時分,在城外十裡坡集結。你二人速去召集本部將士,切記行事隱秘,不可走漏風聲,杜充的眼線遍布全城,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明白!”二人齊聲應道,轉身便要離去。嶽飛走到門口,忽然停下腳步,回頭道:“大哥,宗公子那邊……”
提及宗穎,王棣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宗穎被杜充軟禁府中,守衛森嚴,想要帶他一同離去,難如登天。“宗兄身陷囹圄,我豈能不知?”他沉聲道,“但此次行動,凶險萬分,若帶上他,反而不便。我已托人暗中告知於他,待我等在西京站穩腳跟,再設法營救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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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與楊再興一同悄然離去。庭院中的鬆柏,在狂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似在為他們送行。
王棣獨自留在堂中,走到案前,拿起那柄“破虜”劍,緩緩抽出。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映出一道冷冽的寒光,劍刃鋒利無比,竟能斬斷空氣中的塵埃。他撫摸著劍身,仿佛能感受到宗澤的英靈:“老帥,您放心,吾等定不辜負您的囑托,守住西京,守住宋陵,待他日時機成熟,必重振北伐大旗!”
三更時分,東京城外,十裡坡。
夜色如墨,唯有天邊幾顆殘星,透著微弱的光。坡下的密林之中,人影攢動,卻無半分喧嘩,隻有馬蹄踏在枯草上的輕響。王棣一身勁裝,腰佩“破虜”劍,立於一塊巨石之上,目光如炬,掃視著集結的將士。
片刻之間,張憲、張鐵牛等將領紛紛帶著部下趕來,加上嶽飛、楊再興的兵馬,共計三千餘人。這些將士,皆是王棣親手調教出來的精銳,個個身著鎧甲,手持兵刃,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哪怕是麵對杜充的威壓,麵對未知的凶險,也無一人退縮。
“諸位兄弟!”王棣朗聲道,聲音穿透夜色,傳入每個人耳中,“杜充奸佞,敗壞北伐大業,屠戮百姓,已失人心!東京已無容身之地,但我大宋的江山不能丟,列祖列宗的陵寢不能辱!今夜,我等便按老帥生前部署,進駐西京河南府,保衛皇陵!此行,或許是九死一生,或許會被朝廷問罪,但隻要我等心中有忠義,有老帥的遺願,便無所畏懼!願意隨我前往者,隨我出發;不願者,可自行離去,我王棣絕不強求!”
話音剛落,三千將士齊聲高呼:“願隨將軍!保衛皇陵!不負老帥!”聲音震徹山穀,驚飛了林中的宿鳥,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王棣眼中熱淚盈眶,拔出“破虜”劍,指向西方:“出發!”
隊伍如一條黑色的長龍,悄然向西行進。沿途所經之地,皆是戰亂後的殘破景象:村莊被焚毀,斷壁殘垣之間,散落著枯骨;田地裡長滿了野草,不見半分莊稼;偶爾遇到幾個流民,皆是麵黃肌瘦,衣衫襤褸,見了他們的隊伍,先是驚恐,待看清是宋軍旗號,眼中才泛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嶽飛騎馬走在隊伍前列,看著沿途的慘狀,眼中滿是痛惜。他勒住馬韁,對身旁的王棣道:“大哥,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若不是杜充倒行逆施,河北義軍未散,何至於此?”
王棣歎了口氣:“亂世之中,百姓遭殃。我等唯有守住西京,穩住陣腳,才能為百姓撐起一片安身之地。待他日北伐成功,收複中原,方能讓百姓重歸故土,安居樂業。”
楊再興聽得熱血沸騰,大聲道:“大哥說得好!我定當衝鋒在前,殺儘來犯之敵,護得皇陵周全,護得百姓平安!”他手中的滾銀槍,在夜色中泛著寒光,仿佛已迫不及待要飲敵血。
隊伍行至黃河渡口,此處的哨所早已被杜充下令撤防,隻剩下幾間破敗的房屋,空無一人。渡口的渡船,也大多被燒毀,隻剩下一艘破舊的木船,孤零零地泊在岸邊。
“將軍,船隻不足,如何渡河?”張憲皺眉道。
王棣早已胸有成竹,道:“我已提前聯絡了渡口的船家,他們皆是感念大宋之人,願意助我等一臂之力。再過片刻,便會有船隻趕來。”
果然,沒過多久,夜色中駛來十餘艘木船,船家們皆是青壯年,奮力搖著櫓,船隻如離弦之箭般駛來。原來,這些船家曾受宗澤接濟,對老帥感恩戴德,聽聞王棣要率軍保衛皇陵,紛紛主動前來相助。
將士們有序登船,木船在黃河水麵上緩緩行駛。黃河水滔滔東流,浪花拍打著船舷,發出“嘩嘩”的聲響,似在訴說著亂世的悲涼。王棣立於船頭,望著奔騰的河水,想起宗澤當年在此許下的誓言,想起老帥連奏二十四道北伐奏折的執著,心中愈發堅定:老帥的遺願,他一定要實現。
渡過黃河後,隊伍繼續向西行進。沿途不時遇到小股潰兵,皆是被杜充撤防後丟棄的士兵,他們衣衫襤褸,士氣低落。王棣見之,便派人招撫,曉以大義,不少潰兵感念宗澤的恩德,紛紛加入隊伍,短短數日,隊伍便擴充至五千餘人。
這一日,隊伍終於抵達西京河南府。西京乃是故都之一,雖不複當年繁華,卻依舊氣勢恢宏。宋陵便坐落於西京城外的嵩山南麓,綿延數十裡,共有七帝八陵,陵寢周圍,鬆柏蒼翠,石像生林立,莊嚴肅穆,透著皇家的威嚴。
然而,此時的宋陵,卻已是岌岌可危。由於杜充撤防,此處的守衛早已潰散,隻有寥寥數名老弱殘兵留守,麵對可能南下的金軍,毫無抵抗之力。陵寢周圍的鬆柏,被人砍伐了不少,石像也有不少遭到損毀,殘破不堪。
王棣率軍抵達宋陵前,翻身下馬,大步走向陵前的石碑。石碑上刻著“宋太祖永昌陵”五個大字,字跡斑駁,卻依舊透著雄渾之氣。他對著石碑,深深一揖,沉聲道:“太祖太宗在上,臣王棣,率麾下將士前來護陵。願以血肉之軀,守祖宗陵寢,拒金狗於城外,絕不辜負老帥遺願,絕不辜負大宋江山!”
身後的五千將士,紛紛放下兵刃,對著陵寢跪拜行禮,齊聲高呼:“護我皇陵!拒敵城外!忠義千秋!”聲音響徹雲霄,回蕩在宋陵之間,驚得林中鳥獸四散奔逃。
行禮已畢,王棣站起身,目光掃過宋陵四周的地形,當即下令:“嶽飛聽令!你率兩千將士,駐守永昌陵、永熙陵一線,加固防線,多設伏兵,防備金軍從東路來犯!”
“末將遵令!”嶽飛抱拳領命,轉身便要離去。
“鵬舉,”王棣叫住他,從懷中掏出一枚虎符,遞了過去,“此乃我軍虎符,見符如見帥,軍中諸事,你可便宜行事。”
嶽飛接過虎符,鄭重道:“請大哥放心,末將定死守防線,絕不讓金軍踏入陵寢半步!”說罷,他率領兩千將士,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鬆柏之間。
“楊再興聽令!”王棣又道,“你率一千五百將士,駐守永定陵、永昭陵一線,此處地勢險要,乃是西路咽喉,你需多派斥候,嚴密監視金軍動向,遇敵便擊,不可讓其靠近!”
“遵令!”楊再興大聲應道,握緊手中的滾銀槍,眼中閃過一絲戰意,“大哥且看,我定讓來犯之敵有來無回!”說罷,他翻身上馬,率領將士們疾馳而去,馬蹄聲踏碎了宋陵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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