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坐在帳篷中,麵前擺著一張簡陋的木桌,桌上放著半塊乾糧和一壺冷水。他拿起乾糧,卻毫無胃口,心中反複思索著杜充的所作所為。杜充為何要執意追擊義軍?為何要如此針對自己?難道他真的與金兵有所勾結,想要斷送大宋的江山?
就在王棣沉思之際,開封城內,杜充的相府之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留守司書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杜充那張陰鷙的臉龐。他身著紫色官袍,腰間係著玉帶,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獰笑。桌案上,鋪著一張泛黃的宣紙,硯台中的墨汁尚未乾涸,顯然是剛剛寫過什麼。
“相公,王棣已在城外紮營,不肯離去,該如何是好?”一名心腹幕僚躬身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
杜充冷哼一聲,將玉佩扔在桌案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一個小小的將軍,也敢違抗我的軍令,還敢擊敗馬皋,救下王善、張用那夥反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拿起桌案上的一張紙,正是馬皋暗中派人送來的急報,上麵詳細描述了與王棣交戰的經過,隻是將自己的指揮失當儘數抹去,反倒將王棣說成是主動襲擊朝廷軍隊的叛逆。
“相公,王棣在西京抗擊金兵,頗有威名,若是貿然處置,恐怕會引起軍中將士的不滿。”幕僚遲疑道。
“不滿?”杜充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勾結義軍,意圖謀反,這是鐵板釘釘的罪名!如今金兵壓境,正是朝廷用人之際,他卻敢臨陣抗命,與反賊為伍,若是不除,日後必成大患!”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容,“本官早已想好對策,他不是想保義軍嗎?不是想違抗我的軍令嗎?那我便給他安上一個通敵謀逆的罪名,讓他百口莫辯!”
說罷,杜充走到桌案前,拿起狼毫筆,蘸了蘸墨汁,在宣紙上奮筆疾書。燭火映照下,他的影子在牆上扭曲變形,如同一隻作惡的鬼魅。他寫道:“西京留守王棣,心懷異誌,勾結義軍首領王善、張用,違抗軍令,襲擊朝廷大軍,斬殺將士數千,其心可誅,其罪當斬!臣懇請官家即刻下旨,捉拿王棣及其黨羽,以正國法,以儆效尤!”
寫到“勾結義軍”四字時,杜充的筆尖猛地一頓,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個黑點,他卻毫不在意,反而添了幾筆,將王棣擊敗馬皋的行為說成是“謀反前兆”,將阻止自相殘殺說成是“與義軍合謀,意圖顛覆大宋”。字字句句,皆是顛倒黑白,構陷汙蔑。
寫完之後,杜充放下毛筆,拿起奏章仔細看了一遍,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將奏章折好,放入一個錦盒之中,轉身對幕僚道:“即刻挑選一名可靠之人,連夜將此奏章送往揚州行在,務必親手交給黃相公,讓他轉呈官家。切記,此事不可聲張,若有泄露,定斬不饒!”
“屬下明白!”幕僚連忙躬身應道,雙手接過錦盒,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大人放心,屬下這就去挑選人手,連夜啟程!”
幕僚離去後,杜充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寒風夾雜著雪花湧入書房,吹得燭火一陣搖曳。他望著城外的方向,眼中滿是陰毒的光芒:“王棣,你壞我大事,今日便讓你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雪花越下越大,很快便將開封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留守司外,一名精乾的驛卒已備好快馬,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懷中揣著那封足以置王棣於死地的奏章。他翻身上馬,在夜色與風雪的掩護下,朝著揚州的方向疾馳而去,馬蹄踏過積雪,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仿佛在訴說著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波。
城外的營帳中,王棣尚不知自己已被杜充構陷。他望著帳外飄落的雪花,心中滿是憂慮。他不知道,一場更大的危機,正隨著那匹疾馳的快馬,朝著他步步緊逼而來。而他堅守的忠義,即將在這場陰謀詭計中,麵臨最嚴峻的考驗。
風雪如狂濤般席卷中原大地,夜色濃得化不開,唯有那匹快馬的蹄聲,在積雪覆蓋的官道上敲出急促的回響。驛卒裹在厚厚的青緞棉衣中,領口和袖口早已被風雪浸得濕透,冰冷的雪水順著脖頸往下淌,凍得他牙關打顫,卻連抬手擦拭的功夫都不敢有。他懷中的錦盒被緊緊揣在衣襟裡,隔著兩層夾襖,仍能感受到木料的微涼,那裡麵裝著的,是杜充親筆所書的奏章,更是足以將王棣打入萬劫不複之地的催命符。
這驛卒姓趙名三,本是杜充帳下最得力的親信,手腳麻利且口風極嚴,往日裡專司傳遞機密要務。此番杜充特意選中他,便是看中他行事狠絕、不計代價的性子。趙三深知這封奏章的分量,更清楚事成之後杜相公必有重賞,是以即便風雪撲麵、道路難行,他胯下的戰馬已累得氣喘籲籲,口鼻間噴出的白氣在夜色中凝成霜花,他依舊狠抽一鞭,喝令戰馬加速前行。
“駕!”馬鞭甩在馬臀上,發出清脆的脆響,戰馬吃痛,猛地揚起前蹄,而後邁開四蹄,在積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狂奔。官道兩旁的枯樹如同鬼魅般掠過,枝椏上的積雪被馬蹄掀起的氣流震落,簌簌砸在趙三的肩頭。他眯起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隱約可見的路影,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儘快趕到揚州,將奏章親手交給黃潛善相公的親隨,絕不能出半分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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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趙三不敢走驛站,也不敢停歇太久。白日裡避開逃難的百姓和零散的兵卒,夜裡便借著雪光趕路,餓了便啃幾口乾硬的麥餅,渴了便抓一把路邊的積雪塞進嘴裡。戰馬數次險些失蹄滑倒,虧得趙三騎術精湛,死死拽住韁繩才化險為夷。他身上的棉衣早已被汗水和雪水浸透,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可他毫不在意,隻覺得懷中的錦盒越來越沉,仿佛裝著千斤重擔,卻也裝著他飛黃騰達的希望。
幾日後傍晚時分,揚州城的輪廓終於在風雪中浮現。這座臨時的大宋行在,雖不比開封城巍峨壯闊,卻也因天子駐蹕而顯得戒備森嚴。城牆由青條石砌成,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城門處守軍林立,個個手持長槍、腰佩彎刀,仔細盤查著進出的行人。城頭上飄揚著大宋的龍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卻難掩亂世中的幾分倉促與不安。
趙三勒住戰馬,在城外稍作停歇。他整理了一下淩亂的棉衣,抹去臉上的雪汙和血漬——那是昨夜戰馬失蹄時,他被甩出馬鞍,額頭磕在石頭上留下的傷痕。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懷中的錦盒,確認完好無損後,才催馬朝著城門走去。
“來者何人?止步通報!”守城的校尉見趙三一身風塵、滿臉疲憊,胯下戰馬更是氣喘籲籲,立刻上前一步,橫槍攔住去路,眼神中滿是警惕。
趙三翻身下馬,從懷中掏出一塊玄色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杜”字,邊緣鑲嵌著細碎的銀紋。他雙手遞上令牌,沉聲道:“東京留守杜相公帳下驛卒趙三,有緊急軍情麵呈黃相公,還請校尉速速通報。”
那校尉接過令牌,仔細看了半晌,又上下打量了趙三一番,見他雖狼狽卻眼神銳利,且令牌確是杜充親授之物,不敢怠慢,連忙吩咐身旁的士兵:“看好他的馬匹和行李,我去通報相公。”說罷,轉身快步入城而去。
趙三站在城門下,目光掃過進城的人群。隻見大多是衣衫襤褸的難民,麵黃肌瘦、神色惶恐,還有些身著官服的官員,行色匆匆,眉宇間帶著幾分焦慮。偶有富商模樣的人,坐著馬車進城,身邊跟著護衛,神色倨傲,與難民的淒慘形成鮮明對比。趙三心中冷笑,亂世之中,唯有權柄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此番若能助杜、黃二位相公除去王棣這個眼中釘,自己日後便能步步高升,再也不用這般風餐露宿。
不多時,那校尉帶著一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這男子是黃潛善府中的管家黃安,生得麵白無須,眼神精明,他上下打量了趙三一番,沉聲道:“趙兄弟,我家相公正在府中等候,隨我來吧。”
趙三躬身應道:“有勞黃管家。”說罷,將戰馬交給守城士兵,緊隨黃安入城。
揚州城內的街道比城外規整許多,青石板路被積雪覆蓋,行人往來不絕,雖不如開封繁華,卻也透著幾分都城的熱鬨。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酒肆、茶館、綢緞莊一應俱全,隻是不少店鋪的門窗都貼著封條,顯然是因戰亂而停業。偶爾有巡街的士兵走過,鎧甲鏗鏘,神色嚴肅,更添了幾分緊張氣氛。
黃安腳步極快,趙三緊隨其後,穿過幾條街巷,便來到一座氣派的府邸前。這便是黃潛善的相府,朱漆大門高達丈餘,門前蹲著兩尊石獅子,獠牙外露,威風凜凜。大門上方懸掛著一塊鎏金匾額,上書“黃府”二字,字體雄渾有力,透著幾分權勢。門前站著四名護衛,個個身材高大、腰佩利刃,見黃安回來,紛紛躬身行禮。
“進去吧。”黃安推開大門,側身讓趙三進入。
府內庭院深深,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蜿蜒曲折,兩旁種植著臘梅,枝頭綴滿積雪,卻依舊有幾朵花苞頑強地綻放,散發出淡淡的幽香。穿過前院,來到二進院落,便是黃潛善的書房。書房的門窗皆是紫檀木所製,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窗前擺放著幾盆蘭花,雖在寒冬,卻依舊葉片青翠。
黃安上前敲門:“相公,杜相公派來的驛卒到了。”
“進來。”書房內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威嚴。
黃安推開門,示意趙三進去。趙三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入書房。隻見書房內陳設奢華,牆壁上懸掛著幾幅名人字畫,雖趙三不識貨,卻也看得出價值不菲。正中擺放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桌上鋪著宣紙,硯台裡的墨汁尚未乾涸,旁邊放著幾卷書籍。書桌後坐著一名身著紫色官袍的男子,雙目狹長,眼神中帶著幾分陰鷙,正是當朝宰相黃潛善。
趙三連忙躬身行禮,雙手高高舉起懷中的錦盒:“東京留守杜相公帳下驛卒趙三,參見黃相公。杜相公有緊急奏章,命小人連夜送來,親手交予相公。”
黃潛善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錦盒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早已收到消息,知曉王棣違抗軍令、擊敗馬皋之事,此刻見奏章送到,心中暗喜,卻故作平靜地說道:“呈上來。”
趙三上前一步,將錦盒放在書桌上。黃潛善伸手打開錦盒,取出裡麵的奏章,緩緩展開。燭光搖曳,映照在宣紙上,杜充那筆鋒淩厲的字跡映入眼簾:“西京王棣,心懷異誌,勾結義軍首領王善、張用,違抗軍令,襲擊朝廷大軍,斬殺將士數千,其心可誅,其罪當斬……”
黃潛善逐字逐句地看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他與杜充本就是一丘之貉,皆是主和派的核心人物,向來敵視那些主張抗金的將領。王棣在西京抗擊金兵,屢立戰功,威名日盛,早已成為黃潛善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王棣被杜充抓住把柄,扣上了“勾結義軍、通敵謀逆”的罪名,正是除去他的絕佳機會。
“哈哈哈!”黃潛善看完奏章,猛地一拍桌子,放聲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震得書房內的燭火都搖曳不定。“好!好一個杜公美!此番做得漂亮!王棣這匹夫,自恃抗擊金兵有功,便目無國法、違抗軍令,如今終於落得這般下場,真是大快人心!”
趙三站在一旁,見黃潛善如此高興,心中暗自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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