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夜幕降臨。
應天府,皇宮,奉天殿。
今夜的奉天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殿內,數百盞巨大的牛油蠟燭,將整個大殿照耀得金碧輝煌。
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麵上,倒映著一根根雕龍畫鳳的巨大立柱,顯得莊嚴肅穆,氣勢恢宏。
大殿兩側,按照品級,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上百張鋪著明黃桌布的案幾。
案幾之後,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凡是在京的,有頭有臉的,一個不落,悉數到場。
左邊,是以韓國公李善長為首的文臣集團。一個個身穿緋色、青色、綠色的官袍,頭戴烏紗,正襟危坐。
右邊,是以信國公徐達為首的武將勳貴。一個個盔明甲亮,身形魁梧,氣勢彪悍。
往日裡,這兩個涇渭分明的集團,湊在一起,不是互相看不順眼,就是暗中較勁,空氣裡總彌漫著一股火藥味。
可今天,這奉天殿裡的氣氛,卻格外詭異。
所有人,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臉上都帶著一種相似的,混雜著好奇、探究與些許不安的神情。
他們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而討論的核心,隻有一個。
“哎,我說老張,你聽說了嗎?今兒這宴席,就一道菜。”一個吏部的官員,壓低聲音,對他旁邊的同僚說道。
“一道菜?怎麼可能!這可是奉天殿國宴,糊弄鬼呢!”姓張的官員一臉不信。
“千真萬確!我小舅子就在光祿寺當差,他親口說的。這幾天,光祿寺的禦廚們,除了研究那玩意兒,彆的什麼都沒乾!”
“那玩意兒?你是說……番薯?”
“可不就是嘛!”那官員一臉神秘,
“聽說,光祿寺上下,為了這‘全番薯宴’,都快愁白了頭。那玩意兒,聽說就是個類似芋頭的土疙瘩,蒸著吃?煮著吃?還是烤著吃?據說皇上還下了死命令,必須做出花樣來,做出國宴的氣派來!”
“我的天……用一個土疙瘩,做出一整桌國宴?這……這不是難為人嗎?”
“也不算為難吧,皇上送來了一本小冊子,裡麵寫了烹飪番薯的各種方法。”
類似的對話,在大殿的各個角落裡,不斷上演。
“全番薯宴”,這三個字,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他們想不通。
皇上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耗費三個月的時間,在禦花園裡親手種這玩意兒,現在,還要用它來宴請百官。
這番薯,到底是什麼神仙寶貝?
難道,真如之前傳言那般,是能畝產千斤的祥瑞?
不少官員心裡開始活泛起來。
如果真是祥瑞,那今天這宴會,可就是天大的機會了!
待會兒那番薯上來後,自己等待時機,好好品嘗,回去之後,引經據典,變著花樣地,寫他個萬兒八千字的讚美詩,呈給陛下!
當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見。
比如都察院的那幫禦史言官。
他們一個個板著臉,麵沉似水。
在他們看來,用這種“鄉野之物”來充當國宴主角,簡直是有辱國體,滑天下之大稽!
要不是前段時間被同僚們死死按住,他們早就上折子,痛陳“番薯之害”了。
而坐在文臣最前列的李善長,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端著茶杯,小口小口地品著。
他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他知道,今天,就是圖窮匕見的日子。
皇上鋪墊了三個月的大戲,今晚,就要正式開唱了。
而他李善長,就是這場大戲裡,最重要的那個“托兒”。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待會兒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語氣,來配合皇上,把這場戲給演得天衣無縫。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猜測紛紛之際。
“皇上駕到——!”
一聲尖銳悠長的唱喏,響徹整個大殿。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所有官員,齊刷刷地起身,整理衣冠,躬身肅立。
在萬眾矚目之下,身穿一身威嚴龍袍的朱元璋,龍行虎步,從大殿後方,緩緩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跟著太子朱標和皇後馬秀英。
今日的朱元璋,與往日不同。
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日裡那種不怒自威的嚴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的微笑。
那笑容裡,有得意,有期待,還有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他一步步走上丹陛,來到那張象征著天下至尊的龍椅前,緩緩轉身,坐下。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底下黑壓壓的百官。
所有被他目光掃到的官員,都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了。
“眾卿,平身。”
朱元璋的聲音,平靜而洪亮,在大殿中回蕩。
“謝陛下!”
百官齊聲應和,這才敢直起身子,各自歸座。
朱元璋看著底下這些各懷心思的臣子們,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他知道,這些人裡,有人好奇,有人揣測,有人等著拍馬屁,也有人憋著勁兒想挑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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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要讓所有人都記住今晚。
記住這個叫“番薯”的東西。
記住它,是如何改變大明,改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的!
他沒有說任何多餘的廢話,目光在李善長和劉伯溫的臉上一掃而過,給了一個“準備開始”的眼神。
然後,他抬起手,輕輕一揮。
那雙曾經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手,此刻,做出了一個簡單的,卻讓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的動作。
他朗聲道:
“開宴!”
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話音剛落,侍立在一旁的太監總管,立刻會意,提著嗓子,用儘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尖銳到幾乎能刺破耳膜的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