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去疾看著院子裡這一家子,一個個都充滿期待的表情,心裡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賣弄。
他是在分享。
在這個君權如山、等級森嚴的時代,分享那位偉人留下的,足以照亮千古的智慧和思想。
看著馬二、馬三、馬四、馬肅那幾個年輕人臉上毫不掩飾的崇拜與向往,李去疾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情。
就像是在一片貧瘠乾涸的土地上,親手播撒下了第一批能夠改變世界的種子。
這種成就感,遠比賺到萬貫家財,要來得更加猛烈,更加純粹。
尤其是那位馬老爺,明明一把年紀了,眼神裡的光比他那三個兒子加起來還亮。
那是一種深邃、充滿渴望的的、仿佛要將聽到的一切都吸進去的眼神,
李去疾心裡暗笑。
老馬啊老馬,這才哪到哪啊?這些都隻是思想建設,真正的大招我都還不敢說呢。)
他清了清嗓子,又拿起一塊月餅,慢悠悠地開口:
“這第三條,也是我個人覺得,張麻子這套東西裡,最厲害的一條。”
“這條規矩,叫‘批評’。”
“批評?”
這次開口的,是朱樉。
他性子最直,藏不住話,一臉的匪夷所思。
“先生,這有啥稀奇的?我父……咳,我爹,也天天批評我們啊!犯了錯不就得挨批挨罵,甚至挨揍嘛!”
朱棣和朱棡雖然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批評?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朱元璋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動了動,心裡竟難得地讚同了自己這個憨兒子。
是啊,犯錯受罰,挨罵挨打,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咱當年治軍,哪個刺頭敢炸毛,輕則軍棍,重則梟首,絕不含糊。
這“批評”,不就是換了個文雅點的說法?
但朱元璋沒有把自己的疑惑表現出來。
隻是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不對。
李先生講過那麼多的故事,說的那些看似尋常的東西,往往並不簡單。
他特意把“批評”單獨拿出來,當成最厲害的一條,這裡頭,必然有天大的文章!
果然,隻聽李去疾哈哈一笑,擺了擺手。
“聽起來是沒什麼稀奇,但此‘批評’,非彼‘批評’啊。”
“馬二啊,你說的這個,叫‘訓斥’,是上頭說下頭,老子罵兒子,對不對?我官大,我說了算,你做錯了,就得聽我罵,聽我罰。這是單向的,是管教。”
朱元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眼神裡透著“本該如此”的意味。
李去疾話鋒一轉,又說道:
“我說的不一樣。”
李去疾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臉上露出一種神秘的,近乎於惡作劇的笑容。
“張麻子搞的這個‘批評’,,是雙向的,確切地說是是多向的。”
“不光隻是當官的能批評手下的小兵。”
“小兵,也能批評當官的!”
“甚至,最底層的小兵,也能去批評張麻子這個大當家。”
“啥?!”
朱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失聲叫道。
朱棣和朱棡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小兵批評當官的?
這……這不是造反嗎?!
軍隊裡,官大一級壓死人,上官的命令就是天!彆說批評了,你敢當眾頂一句嘴,那都是要挨軍棍的!
要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指著百夫長的鼻子說“你昨天指揮錯了”,那百夫長不把他當場砍了祭旗,都算祖上積德!
“先生,您沒說笑吧?”朱棣也忍不住了,追問道:
“這……這兵還怎麼帶?官還有什麼威信?今天他敢批評你,明天是不是就敢搶你的指揮權了?”
“對啊!”朱元璋在心裡狠狠地附和了一句。
他娘的,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咱帶兵的時候,最重軍威!
一個將領,要是鎮不住手底下那幫驕兵悍將,那離兵敗身死也就不遠了!
威信是怎麼來的?
是靠軍功,是靠賞罰分明,更是靠殺人立威!
是讓手底下的人怕你,敬你,不敢違抗你的任何一道命令!
朱元璋腦海裡瞬間閃過無數個血淋淋的場景。
軍中但凡有以下犯上者,無論緣由,必是嚴懲!這是軍法鐵律,是帶兵的根基!
這個張麻子倒好,主動把刀把子遞到小兵手裡,讓他們來“批評”自己?
這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朱元璋下意識腦補出了一場嘩變的場景:一群士兵圍著他們的長官,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最後群情激憤,直接把長官給綁了……
他後背升起一股寒意。
這個張麻子,前麵那些“分土地”、“教識字”雖然驚世駭俗,但好歹還能理解其目的。
可這個“讓小兵批評長官”,朱元璋用他那顆經曆過無數次血與火考驗的腦袋,想破了天,也想不出這除了自取滅亡之外,還有什麼彆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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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一股智商上的優越感從心底湧起,讓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他終於找到了這個“張麻子”體係裡,最致命,最荒謬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