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克仁被他問得一愣。
是啊,為什麼?
他當時隻覺得是皇帝在強詞奪理,在偷換概念。
李善長看著他那茫然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因為,陛下這是在把‘格物’這門學問的最終解釋權,硬生生地,塞進了你儒家的手裡啊!”
“你懂不懂?!”
解釋權?
塞進……儒家的手裡?
孔克仁呆住了。
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即將沉入水底的最後一刻,忽然被人從水裡拎了起來,腦子裡一片空白,隻有“嗡嗡”的轟鳴聲。
他看著李善長,又看看宋濂,嘴巴張了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但那東西太滑,太快,一閃而過,根本抓不住。
宋濂看著他那副樣子,也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位孔祭酒,學問還算可以,可是這腦子,實在是……。
他往前湊了一步,語氣變得無比凝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孔祭酒,你再想想。”
“以陛下的雷霆手段,以大皇子殿下今日所展現的‘神仙’本事,他如果真想推行‘格物’,有一萬種方法。”
“他完全可以繞開咱們這幫老臣,繞開你這個國子監,直接另起爐灶,設一個什麼‘格物太學院’,甚至叫‘神仙院’都行!”
宋濂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力量。
“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到了那個時候,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一邊,是咱們的國子監,教著四書五經,講著聖人文章,可學出來,最多也就是去當個七品官。”
“另一邊,是陛下的‘格物太學院’,教的是‘千裡傳音’、‘日行千裡’的仙法!學出來,那可是能造‘神器’,立不世之功的大才!”
“到那時,天底下最聰明的腦袋,最有天賦的年輕人,會往哪裡擠?”
“誰,還願意來讀咱們的四書五經?”
“誰,還記得什麼孔孟之道?”
宋濂死死地盯著孔克仁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到那個時候,我們儒家,豈不是要被釜底抽薪,徹底淪為無人問津的無用之學?!”
“釜底抽薪!”
這四個字,如同一記看不見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孔克仁的心頭!
他整個人猛地一震,臉上的憤怒、悲憤、屈辱,在這一瞬間,如同退潮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和不可思議。
他呆立當場。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一滴一滴地滑落下來。
是啊……
宋濂說得對。
以皇帝的性格,他決定的事,誰能攔得住?
他今天之所以跟自己廢話這麼多,又是講道理,又是做實驗,甚至不惜讓大皇子親自下場……
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他是在……通知我!
如果自己今天真的頭鐵到底,血濺五步,那又如何?
皇帝最多歎息一聲,說一句“孔愛卿忠是忠,就是腦子不好使”,然後扭頭就下令,成立“格物太學院”。
到那時,他孔克仁是“以死明誌”了,可儒家的下場呢?
恐怕真的就像宋濂說的那樣,被釜底抽薪,慢慢地,無聲無息地,被時代所淘汰。
想到這裡,孔克仁的後背瞬間就被冷汗濕透了。
他這才明白,自己剛才在鬼門關前,轉了多少圈。
李善長看著他那副終於開了竅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書呆子,總算還沒傻到家。
他再次湊了過去,用隻有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出了那句最核心、最關鍵的話。
“所以,孔大人,你現在明白了嗎?”
“陛下今天這一番操作,不是要刨你儒家的根。”
李善長壓低了聲音,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那神情,就像一個老地主在炫耀自家地窖裡的黃金。
“陛下這是……把一座挖都挖不完的金山,直接塞進了你國子監的後院啊!”
金山?!
孔克仁的瞳孔猛地一縮。
李善長繼續用那充滿誘惑力的聲音,為他描繪著未來的藍圖。
“你想想,從今往後,‘格物’四學,並入國子監,成了儒學的一部分。”
“那天下所有想學‘格物’的人,想學‘仙法’的人,得先去哪兒?”
“國子監!”
“他們見了你這個國子監祭酒,得喊你一聲什麼?”
“山長!”
“以後,格物院研究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彆人問起來,這學問的源頭在哪?在儒家!在國子監!在你孔祭酒治下!”
“將來,格物院的院長也會是國子監出來的儒生!見了你,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禮!”
“到了那時候……”
李善長一拍孔克仁的肩膀,這一次,用上了力氣,拍得他一個踉蹌。
“你不是什麼儒家的罪人!”
他盯著孔克仁的眼睛,一字一頓,如同暮鼓晨鐘,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
“就像開創了程朱理學的二程和朱文公!”
“你是……給天下儒生,找來了一個新飯碗的……祖師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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