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逝,很快來到了冬初,
北風刮在人臉上,已經有那麼點刺骨的意思了。
但在皇宮的暖閣裡,卻是溫暖如春。
朱元璋一家三口,圍著一張小桌子吃午飯。
桌上沒啥山珍海味,就是幾樣家常小菜,一盤炒青菜,一碟花生米,一碗豆腐湯,外加一小鍋燉得爛爛糊糊的豬肉。
可朱元璋吃得那叫一個香。
他夾起一筷子青菜,塞進嘴裡嘎吱嘎吱地嚼著,臉上是那種心滿意足的表情。
“妹子,這菜炒得好,有味兒!”
馬皇後坐在一旁,眉眼間全是笑意,親手給朱元璋盛了一碗湯。
“好吃就多吃點。標兒,你也吃,看你這陣子忙的,都瘦了。”
朱標笑著應了,也夾了一筷子菜。
這頓飯,吃得那叫一個輕鬆愜意。
朝堂上那點你死我活的鬥爭,仿佛都跟這暖閣隔著十萬八千裡。
朱元璋喝了口湯,放下碗,心情顯然是極好,話也多了起來。
“咱跟你們說,今兒個李善長那老小子,屁顛屁顛地來找咱了。”
老朱同誌的臉上,帶著點顯擺,帶著點得意,活像個跟鄰居炫耀自家孩子考了第一名的老農。
“他跟咱說,國子監那邊的事情快搞定了。另外,他說,隻要材料到位,入冬前,就能在京郊給咱弄出幾個‘溫室大棚’來!”
朱元璋越說越興奮,兩眼放光。
“你們想想,要是這事兒真成了!大冬天的,咱大明的地裡也能長出綠油油的菜來!那以後,就算真遇上個天災,老百姓也能多一口吃的,少餓死多少人呐!”
說到這,他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
“李先生……真神人也!”
馬皇後和朱標相視一笑,他們太懂老朱了。
這位皇帝,心裡頭裝的,永遠都是他那些“莊稼人”的營生。
什麼千裡傳音,什麼點鐵成金,在他看來,恐怕都比不上冬天能吃上一口新鮮青菜來得實在。
一家人正說著笑,氣氛正好。
一個小內侍忽然腳步匆匆地從外頭跑了進來,躬著身子,聲音又快又急。
“啟稟陛下,娘娘,太子殿下!”
“福建鎮守沐英,已在宮外,請求覲見!”
話音剛落,朱元璋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沐英?”
“對,就是這幾天回來述職,快!快讓他進來!”
旁邊的馬皇後更是直接站了起來,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抬腳往外走,竟是要親自去迎。
這可不是對一般臣子的待遇。
這是娘,在等兒子回家。
沒等馬皇後走出暖閣,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來人身著一身勁裝,身姿矯健,龍行虎步。
那張被風霜雕刻過的臉上,線條剛毅,眼神銳利。
正是沐英。
他幾步走到殿中,看到禦座上的朱元璋和已經起身的馬皇後,沒有絲毫猶豫,“噗通”一聲,單膝跪地,發出一聲悶響。
“孩兒沐英,叩見父皇!叩見母後!”
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好!好!好小子,快起來!”朱元璋連說三個好字,親自走下台階,要去扶他。
馬皇後也已經到了跟前,伸手就去摸他的臉,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黑了,也瘦了,在福建那邊,吃了不少苦吧?”
然而,就在沐英準備順著朱元璋的力道起身時,他的目光不經意間一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朱標。
那一瞬間,沐英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著朱標,那雙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的虎目,竟然在一瞬間就蒙上了一層水汽。
他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緊接著,在朱元璋和馬皇後錯愕的目光中,剛剛準備起身的沐英,竟“砰”的一聲,雙膝重重跪倒在地!
這一次,是五體投地的大禮。
他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
再次抬起頭時,已是虎目含淚,滿臉通紅。
他望著朱標,聲音哽咽,帶著無儘的悔恨與自責。
“殿……殿下!”
“末將……末將沐英,有罪!”
“四年前,是末將護衛不周,才讓殿下失蹤受苦……此乃不赦之大罪!”
“末將……萬死難辭其咎!”
說罷,又是一個響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朱元璋和馬皇後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看著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的義子,眼神裡滿是心疼。
朱標也是一愣,隨即快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扶沐英。
“沐四哥,你這是乾什麼?快起來!”
朱標口中的“沐四哥”,是小時候的稱呼。
朱元璋的義子眾多,其中以沐英年紀最小,也最受朱元璋和馬皇後喜愛,幾乎是當親兒子養在宮裡,跟朱標他們一塊兒長大。
沐英比朱標大了八九歲多,朱標記憶中,這位沐四哥對自己非常照顧。
這一聲“沐四哥”,一下子就把沐英的思緒拉回到了許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