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百萬豪車的謊言
南海市立公園的相親角藏在連片香樟林裡,午後陽光被濃密枝葉剪得支離破碎,落在林曉冉米白色連衣裙的裙擺上,像撒了把細碎的金箔。她指尖捏著杯冷掉的檸檬水,目光在來往人群中輕輕掃過——王阿姨說對方是“踏實本分的普通上班族”,可當那輛曜石黑奔馳s級緩緩碾過落葉,停在麵前時,她握著杯子的手還是下意識緊了緊。
車標在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車身線條流暢得像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連輪轂上的鍍鉻飾條都擦得鋥亮。林曉冉繞著車身走了半圈,指尖輕輕劃過車門下方的腰線——作為二手車行資深評估師,她對車子的敏感度早已刻進骨子裡:這輛s450的前保險杠縫隙比原廠寬了0.3毫米,後尾燈的膠條還有細微的泛黃痕跡,顯然是輛修複過的二手車。更關鍵的是,車門把手內側藏著幾粒細沙,座椅邊緣的皮質有肉眼難辨的磨損,這絕不是車主日常使用的座駕。
上周她才拆穿一個租保時捷充闊少的騙子,對方一頓飯吹了三個億的項目,最後連八百塊的賬單都要借口去洗手間躲單。想到這兒,林曉冉心裡剛升起的期待,瞬間涼了半截。
車門“哢嗒”一聲打開,男生走下來的瞬間,更強烈的反差感撲麵而來。他穿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外套,袖口沾著塊暗褐色的機油印,像是剛從修車廠趕過來;深藍色牛仔褲膝蓋處磨出的白痕格外顯眼,褲腳還沾著點泥土;手裡攥著的相親資料信封皺得像揉過千百遍,邊角都卷了邊。照片上那個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的青年,比真人少了幾分局促,多了幾分靦腆。
“林、林小姐,抱歉,路上遇到個阿姨車胎爆了,幫她擰了下車胎螺絲,來晚了十分鐘。”他的聲音帶著點剛跑完步的微喘,額角還沾著細密的汗珠,目光落在林曉冉臉上時,耳朵尖悄悄紅了,像被曬透的西紅柿。
林曉冉的視線從他沾著機油的指甲縫掃過,又落回奔馳車的真皮座椅上,語氣帶著刻意的平靜:“你這車不錯,奔馳s450吧?落地得一百多萬。普通上班族,開這麼好的車?”
男生的耳朵紅得更厲害了,手不自覺地撓著後腦勺,連指尖都在發顫:“嗯……是一百來萬,不過、不過是我借的車。”
“相親借彆人的車撐場麵?”林曉冉的眉峰瞬間挑高,心裡最後一點好感也碎成了渣。她轉身就走,細高跟踩在石板路上,敲出一串急促又不耐煩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剛開場的相親敲喪鐘。“我對滿嘴謊話的人沒興趣,你自己慢慢演吧。”
“不是借彆人的!是借我爸的!”男生的聲音從身後追來,帶著點急慌慌的辯解,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委屈,“你彆走啊,我給你看樣東西!真的沒騙你!”
林曉冉的鞋跟突然卡在兩塊石板的縫隙裡,身體猛地晃了一下,差點崴到腳。她咬著牙想把鞋跟拔出來,身後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男生快步跑到奔馳後備廂,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嘩啦”一聲拉開廂門。沒等林曉冉反應過來,一個藍色鐵皮工具箱被重重放在引擎蓋上,扳手、螺絲刀、萬用表“叮叮當當”滾出來,還有個纏著半截電工膠布的手電筒,金屬零件在黑色引擎蓋上撞出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剛才的尷尬。
“我爸是修車的,這車是他剛修好的二手車,原主欠了他三萬修車費,抵賬過來的。”男生指著車門下方一道不顯眼的凹痕,指尖輕輕碰了碰邊緣還沒清理乾淨的膩子,“你看這修複的地方,是我爸教我刮的膩子,磨了整整一下午才弄成這樣。昨天我跟我爸打賭,要是相親時敢跟你說真話,不吹牛,他就把這車門讓我自己敲平練手。”
他說話時,眼神裡沒有絲毫炫耀,隻有實打實的坦誠,連呼吸都帶著點緊張的急促。林曉冉的目光落在那道修複痕跡上——膩子刮得薄而均勻,打磨得幾乎看不出接口,邊緣和原廠漆麵過渡得自然流暢,這是隻有十幾年經驗的老汽修工才有的手藝。她突然想起王阿姨說的“這孩子手巧,家裡啥壞了都能修”,原來不是隨口的誇讚,而是最實在的描述。剛才那點不耐煩,不知不覺間,竟被這滿引擎蓋的工具和男生泛紅的眼眶,衝得煙消雲散。
第二節:修車鋪的家底
“臭小子,忘了拿套筒扳手!”一陣電動車的刹車聲突然傳來,穿灰色工裝的大爺騎著輛舊電動車拐進香樟林,車筐裡裝著袋生鏽的螺絲,鏈條上還滴著機油,在石板路上留下串小小的油印。他看見林曉冉,先是愣了愣,隨即咧嘴一笑,露出顆閃著光的金牙:“你就是王阿姨說的曉冉姑娘吧?長得真俊!這是我兒子陳陽,讓你見笑了,這小子就這點出息,借個車還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
陳陽的臉瞬間紅透了,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忙不迭地把引擎蓋上的工具往箱子裡收。慌亂間,他碰掉了本攤開的筆記本,藍色封皮上印著“城東汽修維修記錄”,裡麵卻夾著幾張寫滿字的便簽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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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曉冉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粗糙的紙頁,就看見裡麵歪歪扭扭的字跡——最上麵用圓珠筆寫著“相親攻略”四個大字,下麵列著兩條:“1.絕對不能說謊,不許吹牛說自己開奔馳,要坦白是借爸爸的車”“2.要是姑娘問起工作,就帶她去看我修的比亞迪,那輛車電池修得可好了”,第三條隻寫了個“3.”,後麵畫了輛歪歪扭扭的小汽車,車輪還畫成了正方形,旁邊用括號標注“畫個車,顯得專業點”。
“大爺您好,我是林曉冉。”她把筆記本遞回去,指尖不小心碰到陳陽的手,那觸感粗糙得像砂紙,指甲縫裡還嵌著黑黢黢的油汙——這是雙常年跟扳手、螺絲刀、機油打交道的手,沒有精致的護手霜保養,卻帶著讓人莫名心安的踏實。
“這小子打小就實誠,不會來虛的。”陳大爺拍著陳陽的肩膀,力道大得差點把他拍趴下,“前陣子三樓張奶奶的電動車壞在半路,天快黑了,修車鋪都關門了,她在路邊哭。這小子正好下班路過,推著車走了兩公裡給送回家,還自己貼了兩百塊換電瓶。我罵他傻,他說‘張奶奶平時總給我送餃子,這點忙算啥’。”
大爺突然湊近林曉冉,壓低聲音,金牙在陽光下閃了閃,像在分享什麼秘密:“其實他自己開的是電瓶車,就停在那邊充電樁,怕你看不上,非求著我把這車開出來撐場麵。早上出門前,還特意把工裝洗了一遍,結果路上幫人修胎,又沾了機油。”
林曉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充電樁旁,果然停著輛藍色電瓶車,車筐裡放著個印著“城東汽修”的不鏽鋼保溫杯,車座上還縫著塊碎花布,邊角有點磨損,針腳歪歪扭扭的,卻看得出來縫得很用心。她突然想起剛才陳陽說“借我爸的車”時,眼神裡那點藏不住的慌張——比起那些油嘴滑舌、把“我有錢”掛在嘴邊的男人,眼前這個連借車都要跟父親打賭說真話的男生,竟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笑。
“這車原主是個老板,開了三年,上個月撞了回追尾,就嫌不吉利不要了,我花了半個月才把底盤矯正過來。”陳大爺突然拍了下大腿,車筐裡的螺絲叮當作響,“姑娘要是不嫌棄,讓陳陽給你當司機,他修過的車比他吃過的飯還多!上次修輛瑪莎拉蒂,車主非要請他去五星級酒店吃飯,他倒好,說‘下次您車壞了,我少收點工時費就行’,氣得我罵他不會辦事。”
“爸!您彆說了!”陳陽的臉漲得像熟透的西紅柿,搶著把工具箱往後備廂塞,結果手一滑,扳手“哐當”掉在地上,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香樟林裡回蕩,驚飛了枝頭幾隻麻雀。林曉冉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想起上周評估的那輛奔馳——車主是個暴發戶,指著她的鼻子說“女人懂什麼車,給我報最高價就行”,那副傲慢的嘴臉,和眼前這個連借車都怕被拆穿的男生,形成了刺眼的對比。陳陽手心傳來的機油味,混著香樟葉的清香,竟比任何高級古龍水都讓人覺得舒服。
第三節:修車筆記裡的心思
“其實……我爸也開了家汽修店,在城西,叫林氏汽修,最近正好缺個會修新能源車的師傅。”林曉冉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不少,連指尖都放鬆了些。她從包裡掏出張名片,遞過去時,指尖又一次碰到陳陽的手背,兩人像被電流擊中似的,同時縮回了手,耳根都泛著紅。
名片上印著“林氏汽修店長助理林曉冉”,右下角還畫了個小小的汽車圖案,車輪是圓圓的,比陳陽筆記本上的畫精致多了。陳陽的眼睛瞬間亮了,像突然被點亮的車燈,原本局促的神情一掃而空,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我上個月剛考了新能源車維修證!”他幾乎是立刻從工裝口袋裡掏出個塑封證書,邊角都磨得發毛了,顯然是經常拿出來看,“就是我爸的店裡都是老款燃油車,沒機會實踐,我還攢了兩個月工資,買了本特斯拉的維修手冊,看了好幾遍,裡麵的電路圖我都快背下來了!”
陳大爺在旁邊笑得眼睛都眯了,拍著大腿說:“這不就巧了嘛!姑娘,我跟你說,這小子鑽研技術是真上心,上次為了弄明白比亞迪的刀片電池原理,熬了三個通宵看電路圖,早飯都忘了吃,還是我給他端到跟前,他才肯動筷子。”他偷偷給陳陽使了個眼色,金牙在陽光下閃得人眼花,那點“撮合”的小心思,明眼人一看就懂。
林曉冉的目光又落回了引擎蓋上的那本修車筆記,剛才沒注意,這會兒才看見某一頁的空白處,用鉛筆寫著行小字:“王阿姨說,曉冉姑娘在二手車行工作,肯定討厭吹牛的人,千萬不能說謊,不然肯定會被討厭。”下麵畫了個咧嘴笑的小人,眼睛畫成了兩個圓圈,旁邊還標著“見到姑娘要多笑,不能皺眉頭,不然顯得凶”。字寫得歪歪扭扭,還有幾處被橡皮擦過的痕跡,卻透著股認真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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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明天來試試?”林曉冉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剛好和陳陽的影子疊在一起,像是天生就該靠在一起。“就當……給咱們的相親加個續集。我爸的店雖然沒那麼大,但活兒不少,尤其是新能源車,最近來修的人特彆多,正好能讓你練練手。”
陳陽手裡的扳手下意識轉了兩圈,金屬表麵反射的光落在他臉上,映得他眼睛更亮了。他突然想起剛才林曉冉說“車不錯”時,眼睛裡閃著的光,比奔馳的車標還晃人。他又開始撓頭,這次笑得比照片上更燦爛,兩顆小虎牙露出來,格外陽光:“那……我明天穿乾淨點的工裝去?這件上麵有油汙,怕弄臟你們店裡的工具,也怕給你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