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鼎陳宴?丹砂為薪】
懷清新台的前殿被墨家弟子連夜改造成青銅宴廳,十二根盤龍青銅柱上纏繞著三重丹砂染就的紅綢——最內層是蜀地特產的火浣布,經驪山血砂浸染後泛著暗金光澤,與殿外初升朝陽撞出詭異的暖光。巴清立在殿中玄色地磚上,玄端深衣的下擺繡著半隱半現的饕餮紋,隨著呼吸輕動,紋路竟似要吞噬周遭光線。
“巴君,九鼎已按《禹貢》九州方位落定。”魯句踐的聲音帶著喘息,他剛指揮弟子完成最後一道工序,粗糙的手掌上沾著青銅綠鏽與丹砂粉末,“這尊雍州鼎是去年從泗水打撈的殘件,墨家耗儘三個月用‘金錯法’修補,鼎底暗藏殷商食禮銘文,需丹薪熱力引動。”他說著掀開沉重的鼎蓋,三層葦席整齊疊放,新鮮柏葉間隱約可見丹砂水浸潤的痕跡,“三牲已按《周禮》處理,牛用渭水春草喂養三日,鹿脯經丹砂蒸汽熏蒸,魚則取自淄水寒潭——皆能與鼎氣共鳴。”
巴清俯身時,左臂的饕餮巫紋驟然發燙。這道自礦洞青銅鼎所得的印記,此刻正與鼎底銘文形成呼應,細密的甲骨文間凝結著銀白色汞晶,如星點散落。她指尖輕觸鼎壁,汞晶瞬間融化成細流,順著“豕”“酒”等食禮銘文遊走,最終在柏葉上印出淡紅色“吉”字——那是丹砂與汞液交融的色澤。“李斯帶了多少人?”
“禦史府屬官七人,還有他的門生張蒼。”陳武的腳步聲從丹柱後傳來,玄色甲胄上的龍首紋泛著冷光,肘甲內側隱約可見赤霄軍特有的汞淬紋路,“末將已在殿外布下三層防線:外陣是礦工出身的死士,肘甲嵌丹砂信號彈;中陣備了墨家‘連弩車’,箭鏃淬了低濃度汞毒;內陣由十二名百夫長值守,皆能辨識楚巫咒符。”他頓了頓,補充道,“按您的吩咐,所有衛士都配了‘驗汞囊’,遇楚巫秘術即會變紅。”
巴清目光掃過殿角的汞液羅盤。巴掌大的青銅盤內,銀白汞珠正繞著“離”位瘋狂旋轉,留下細碎的光痕——這是昨日用《歸藏易》卜卦時便預知的火象異動,恰與丹薪、讖言形成閉環。她抬手理了理衣襟:“傳司儀,開宴。”
司儀的唱喏聲穿透殿宇:“吉時到——燃丹薪!”
九名墨家弟子同時點燃鼎下炭爐,丹薪遇火瞬間騰起赤紅火焰,裹挾著淡淡的硫磺香氣。奇異的是,火焰並未熏黑青銅鼎壁,反而讓饕餮紋愈發清晰,紋路中滲出的汞液順著鼎身蜿蜒而下,在地麵彙成直徑丈餘的殷商八卦圖。雍州鼎正對殿門,鼎耳上的雲雷紋在火光中似要活過來,與巴清衣上紋路遙相呼應。
李斯踏入殿門時,目光第一時間鎖定地麵的八卦圖。他藏在袖中的驗紋符微微發燙——這枚刻著楚巫降咒紋的符牌,是三日前方士所贈,本應在接觸巫術時發出警示,此刻卻反常地持續震顫。“巴君以九鼎設宴,真是曠古未有。”他拱手時笑容可掬,眼角餘光卻掃過每尊鼎的位置,“隻是殷商舊器多用於祭祀,烹煮宴席,怕是有違秦製吧?”
“丞相忘了《禮記》有雲‘夏後氏以銅鼎,殷人以象尊,周人以酒樽’?”巴清轉身時,衣擺掃過鼎邊火焰,赤紅焰苗突然竄起三尺,化作饕餮吞火之形,“秦承殷製,陛下既許我‘比列侯’,用九鼎昭告新政,何違之有?”她抬手示意雍州鼎旁的主位,“此位是陛下親點,丞相若推辭,便是抗旨了。”
李斯心中一凜,入座時指尖刻意觸碰鼎耳。入手冰涼的青銅竟在微微震顫,似有活物在鼎內呼吸,鼎壁饕餮紋的瞳孔處,一點汞液正泛著與驗紋符同源的紅光。他強壓下不安,餘光瞥見百官神色各異:老臣馮去疾皺著眉撚須,新貴內史騰則好奇地盯著鼎中柏葉,三川郡郡守李由——李斯的長子,正用袖中竹簡悄悄記錄鼎的形製。
“諸位請看!”魯句踐突然高聲道,將半扇犛牛肉投入雍州鼎。丹薪火焰驟然轉白,鼎中瞬間騰起白霧,竟無一絲腥氣。“此乃墨家‘鼎食術’,借丹砂汞氣鎖住食材本味,按《墨子?雜守》改良而來。”他邊說邊往其餘鼎中投放食材:兗州鼎入鹿脯,青州鼎添鮮魚,徐州鼎加黍米,每投一種,丹薪便換一種色澤,與食材性味精準對應——紅肉配赤火,白肉配青火,穀物配金火。
“竟有如此奇術!”內史騰忍不住讚歎,看著青州鼎中魚湯泛起銀白光澤,“聞著有丹砂香氣,卻毫不刺鼻。”
巴清未接話,目光始終鎖在雍州鼎。隨著溫度升高,鼎壁銘文開始發光,汞液順著紋路滲出,滴落在犛牛肉上凝成細小銀珠。她知道,李斯藏在袖中的符牌必已躁動,那楚巫混在肉汁裡的咒符,即將與鼎氣碰撞——這場戲的序幕,才剛剛拉開。
【二、肉汁顯讖?殷商秘語】
宴會過半,雍州鼎突然發出“嗡”的一聲低鳴。起初似蚊蚋振翅,轉瞬便化作驚雷滾動,殿頂瓦片竟簌簌作響。百官的喧嘩瞬間停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央大鼎上——丹薪火焰已轉為純藍,宛如凝固的水銀,鼎中犛牛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滲出暗紅色肉汁,順著鼎耳溝槽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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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麼回事?”張蒼率先失態,手中玉杯“當啷”落地,指著地麵的肉汁。那液體並未四散,反而像有生命般順著八卦圖紋路遊走,繞過乾、坤二位,在離位彙聚成股,最終凝成一行甲骨文——筆畫深峻如刀刻,墨色中泛著銀白光澤:“鼎食定邦,清主九合”。
宴廳內死寂無聲,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馮去疾猛地起身,朝雍州鼎作揖:“此乃鼎靈顯聖!不可不敬!”他話音剛落,便有幾位老臣跟著起身跪拜,而李由等年輕官員則麵麵相覷,目光在巴清與李斯間遊移。
“妖言惑眾!”李斯猛地拍案而起,玄色朝服下擺掃過案上酒樽,“九鼎乃大秦鎮國之寶,豈容奸人借巫術造謠!”他一把抓過身旁禦史的玉笏,“巴清勾結殷商餘孽,以妖術惑亂百官,當即刻拿下,交廷尉府徹查!”
巴清卻俯身拾起張蒼掉落的玉杯,指尖蘸了一點地上的肉汁。溫熱的液體帶著丹砂特有的澀味,左臂巫紋突然爆發出紅光,與地麵甲骨文形成一道無形光柱。“丞相何必動怒?”她抬手將肉汁抹在雍州鼎壁,銘文瞬間發亮,“商湯以九鼎定天下,便是借鼎食之禮凝聚諸侯;武王克殷,遷九鼎於洛邑,方有八百年基業。如今大秦一統,效仿先賢何錯之有?”
“效仿先賢?”李斯冷笑,從懷中掏出驗紋符。符牌剛靠近鼎壁,便發出尖銳的嗡鳴,表麵楚巫咒紋竟開始冒煙,“你不過是蜀地寡婦,也敢自比商湯?這肉汁中藏著殷商巫術,當百官皆是瞎子嗎?”
“丞相既知巫術,為何不早說?”巴清側身讓開,露出鼎中肉汁,“此鼎乃泗水沉鼎殘件,自帶殷商靈氣,三年前打撈時便常有異象。若不信,可讓魯先生查驗——墨家機關術最能辨巫術真偽。”
魯句踐早已備好工具,青銅勺舀起肉汁倒入鎏金碗中。碗內盛著特製汞液,二者相遇瞬間泛起黑色泡沫,泡沫中浮出細小的楚式巫紋——那紋路與李斯驗紋符上的一模一樣,轉瞬便被汞液吞噬,化作一縷黑煙。“啟稟各位大人,”魯句踐舉起碗示眾,“此乃‘血咒符’,需以楚巫精血調和,遇汞即現。幸得鼎氣壓製,未傷及眾人。”
“楚巫?”百官嘩然,目光齊刷刷投向李斯。三年前李斯為打壓呂不韋餘黨,曾暗中啟用楚巫設局,此事雖未公開,卻在朝堂流傳甚廣。馮去疾捋著胡須道:“丞相方才說識得此術,莫非……”
李斯的臉色瞬間煞白,指尖死死攥著驗紋符,指節泛白。他怎麼也沒想到,巴清竟早有準備,甚至算準他會用楚巫咒符發難。“一派胡言!”他強作鎮定,“定是巴清暗中布置,嫁禍於我!”
“丞相要證據?”巴清突然提高聲音,目光掃過殿外,“昨日楚巫潛入後廚時,已被赤霄軍擒獲。陳武,帶上來!”
殿門應聲打開,兩名衛士押著一名披發男子入內。男子身上捆著墨家特製的青銅鎖,鎖上丹砂紋路正泛紅光,“他招認是丞相府門客所雇,要在肉汁中下咒,汙蔑我‘以妖術亂政’。”
楚巫抬頭時,李斯瞳孔驟縮——正是三日前方士引薦的那人。“你、你血口噴人!”他想要嗬斥,卻見楚巫從懷中掏出半塊木牌,上麵刻著“李府密令”四字。
“丞相或許是被奸人蒙蔽。”巴清適時打斷,語氣帶著“寬容”,“今日鼎靈顯讖‘鼎食定邦’,可見宴禮關乎國運。依我之見,從今往後,新政推行、諸侯朝見,皆用九鼎設宴,以昭天意。”
“巴君英明!”內史騰率先附和,起身躬身,“鼎食改製既合古製,又顯大秦威儀,臣附議!”
馮去疾緊隨其後:“臣附議!”
百官紛紛起身應和,聲音震得殿頂落灰。李斯孤立無援,隻能恨恨地坐下,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巴清這妖女,竟借他的手,給自己鋪就了掌權之路!
【三、鼎食暗藏?權謀交鋒】
鼎食宴重開時,氣氛已截然不同。墨家弟子端上的菜肴泛著奇異光澤:雍州鼎的犛牛肉切成薄片,蘸著丹砂與蜂蜜調製的醬料,入口即化,餘味帶著淡淡的汞香;青州鼎的鮮魚骨刺已被汞氣軟化,魚肉與蛋清融合,凝成半透明的魚凍;徐州鼎的黍米飯拌著丹砂碎末,顆顆飽滿如赤玉,據說有安神定魂之效。
巴清端著青銅酒爵,遊走於各桌之間。路過三川郡郡守李由的席位時,她故意腳下一絆,酒液灑在李由衣袖上。丹砂染就的酒液瞬間凝成淡紅色玄鳥紋——那是赤霄隱脈的暗號,意為“李斯已疑你通巴,速做防備”。
李由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起身謝罪:“多謝巴君提醒。”他知道,父親向來多疑,此次失利必遷怒於他,巴清這是示好,也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