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氣氛凝重。
蘇雯思考的時間太久了,沉默的時間也太久了,韓兆邦的耐心正在耗儘。、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他?”
蘇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風衣顫來顫去,像是視力檢查表,讓韓兆邦目不轉睛。
“能,不過有個條件。”
“說。”
韓兆邦深吸口氣,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要你兒子的所有資料,是真實的,不是對外公開的那種。”她盯著韓兆邦。
“包括他最近得罪了誰,欠了誰的債,睡過誰的老婆,或者試圖睡誰的老婆。”
韓兆邦的臉色變了變:“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蘇雯嚼著口香糖,語氣輕鬆:“失蹤無非三種可能——仇殺、情殺、綁架。”
“你兒子要是乾乾淨淨,現在就該躺在家裡,最多是醫院,而不是人間蒸發。”
韓兆邦的拳頭捏緊了,但最終,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塊數據芯片,推了過去。
“所有資料都在這裡。”
蘇雯伸手去拿,韓兆邦卻突然按住芯片:“如果你敢泄露……”
“知道,知道。”蘇雯不耐煩地打斷:“你會讓我生不如死,沉海喂魚,全家遭殃。”
她一把奪走芯片,在風衣上擦了擦手:“省省吧,我對你們的老套戲碼沒興趣。”
韓兆邦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但蘇雯已經轉身走向門口。
“三天。”她頭也不回地說。
“要麼找到人,要麼找到屍體,要麼找到毀屍滅跡的證據。”
“你最好祝我好運。”
門關上了。
韓兆邦盯著空蕩蕩的門口,突然抓起酒杯狠狠砸向牆壁。
玻璃碎片四濺,威士忌順著牆麵流下,像一道肮臟的淚痕。
離開“兆邦貿易”的辦公樓,蘇雯把芯片插入手環,快速瀏覽資料。
和她所想差不多。
韓天宇,25歲,兆邦貿易的唯一繼承人。表麵上是精英商人,背地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賭債、嗑藥、玩女人,樣樣精通。
最近一次無痕轉賬,發生在幾天前的“三條黑絲襪”俱樂部,看數額,不是賭拳。
‘應該是付給誰幫他做事,或者替誰還債,才會有零有整。’
‘恐怕,他第一次出手,被那位人妻躲開了?或者,被丈夫阻止了?’
‘他想要利用旁人……可為什麼找彆人,而不是自己手下呢?’
蘇雯在心裡不斷回答她自己提出的問題:‘如果找他的手下,那就說明不再是獵豔了,而是要圖窮匕見,綁票睡人家,可顯然,韓天宇不會放棄他的獵豔計劃……’
‘這麼說來,他是找了熟悉那位丈夫的人,或許,是要在夫妻之間創造裂痕?’
‘這種猜測合理,夫妻翻臉,方便他趁虛而入。’
‘而就在這時,不知道為什麼,丈夫發現了此事,選擇乾掉了他……’
‘既然這樣,這條線索也是死路一條,那麼縝密的凶手,肯定不會還留著第二個知情者。’
“蠢貨。”蘇雯嗤笑一聲:“挑撥夫妻感情竟然還會失敗,真是個白癡。”
她把口香糖包好,扔入了垃圾桶,嫌惡地避開垃圾桶旁的人類排泄物。
夜風拂過臉頰,她推門走進一間咖啡廳。
‘我需要些糖分。’
蘇雯這樣想著:‘這個案子真的很有意思,那對夫妻,我肯定要見上一麵。’
她點了一杯意式濃縮,雙份糖,雙份奶,還要了一碟花生米。
突然,她又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劇痛刺破她的神經,在身體之中流淌。
‘這是推理!要講求證據!’
‘這是科學!要講求邏輯!’
輕輕抿嘴,她在心中重複著。
又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一個藥瓶,拿出一枚藍色膠囊,吞了下去。
片刻之後,那些閃爍著的光點不再可見,那些鼓噪的聲音偃旗息鼓。
她舒了口氣,所有的衝動,所有的熱烈,都化作了冷靜。
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了什麼,臉上頓時浮起愁苦之色,心中悔恨。
‘完蛋了,我光顧著案子,又被乾擾了……’
‘人家丈夫維護妻子,天經地義,我要是揭露出來,豈不是害了人家?’
‘但如果不揭露出來……韓兆邦恐怕不會放過我。’
‘靠!我怎麼沒先想到這一點!’蘇雯拚命敲著自己的額頭。
‘要是這樣,我就不跟他要這麼多錢了……都是自尊害的!’
嘟起嘴,她抿了一口剛剛送上了的咖啡。
“燙燙燙……”
咖啡吐了出來,滿胸都是咖啡漬,蘇雯不斷吐著舌頭,哈著氣。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把,大不了老娘坐飛機逃去月球……’
想到此處,她臉色一僵:‘對了,我才從月球逃回來的。’
“嗚嗚嗚……”她把頭埋在臂彎裡,雙腿不住跺腳。
咖啡店裡的小夥子本想和她“親近親近”,結果看到這一幕,紙也不送了,悄悄退了幾步。
蘇雯很快就端著咖啡走出了店門,她確認了一下腰間的手槍還在正確位置,眼神警惕地掃了掃街道,這裡雖然是高檔街區,可仍然,對於獨身的女性來說,晚上並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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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市就像一張巨大的蛛網,每個人都是獵物,也都是捕食者。
而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到那隻不該消失的蜘蛛。
…………
同樣的夜色,卻像是一塊濕透了布,悶在林小雨的臉上,叫她無法呼吸。
她走得很慢,鞋底碾過路麵細碎的砂石,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身旁的鐵包金安靜地跟著,機械爪在水泥地上留下規律的噠噠輕響。
今天本該是個好日子。
她低頭,攥緊了手裡的《太空港安全認證》教材。
這本書很便宜,是她淘來老舊紙質書籍,書頁邊緣已經被翻得卷曲發毛。
半個月了,她把整本書都啃透了,手環上,模擬測試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好。
可是,母親陳美蘭佝僂著背,從水培農場回來的樣子,像根刺一樣,紮在她心裡。
“你們這種家庭,配不上賣菜這門生意。”農場銷售的冷笑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光是配額,一個月就得一萬塊,再加上蔬菜的訂金、市場管理費……”
“一個月的成本沒有兩三萬,根本做不了這門生意。”
“這兒的規矩很簡單,交錢,拿菜,沒有例外。”
林小雨咬住下唇,她本該反駁的,她本該亮出手環,讓那個該死的銷售瞪大他的狗眼,好好看看她有多少錢,好好看看,她有支付能力。
但她沒有這麼做,這門生意是母親想做,而她手環裡的錢,是她丈夫的錢。
家和家,從她嫁給江鋒的那一刻起,就應該有所區彆。
她可以登入江鋒的賬戶,給妹妹買冰淇淋,給家裡買些真正的食物改善一下生活。
‘但我不能拿鋒哥辛苦賺來的錢,去資助我爸媽。’
林小雨回憶著自己當時的想法,覺得自己肯定是個不孝的女兒,她低下頭,看著手腕上被掐出來的指甲痕跡,露出幾分苦笑。
那時的她,想要和對方爭辯理論,可母親卻選擇了退縮,息事寧人。
銷售的話說得越來越難聽。
可母親隻是死死拽著她的手腕,指甲掐進她的肉裡,硬是把她拖走了。
回到家,父親林振華聽了經過,滿臉胸有成竹地出了門,說是去找老朋友幫忙。
結果晚飯時分,他頂著一臉尷尬回來,摸著鼻子,說老朋友家裡的母老虎太凶,老朋友鎮不住,沒法幫忙。
母親沒有說話,隻是更用力地擦著早已光潔如新的灶台。
碳酸鈉用了一整包,瓷磚的釉麵都可以用來當鏡子了,彆人喊她吃飯,她也不理人。
就是那會兒,林小雨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好像是腦袋裡的一根弦繃得太緊,突然斷裂。
她腦袋一片空白,隻想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喘口氣。
“我出去走走。”她抓起外套時,甚至沒人抬頭看她一眼。
隻有鐵包金,無聲地跟了上來,它的藍眼睛永遠那麼平靜,就像是天空和大海。
夜風吹過她的發絲,林小雨深吸一口氣。
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