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點多的琉璃廠,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片死寂,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血腥氣和痛苦的呻吟。
隻見二十多條漢子,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地拐進了這條街。他們個個衣衫襤褸,臉上、身上都帶著傷,有的額頭豁了口子,鮮血糊了半張臉;有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是斷了;還有的走路一瘸一拐,每一步都疼得齜牙咧嘴。這群人簇擁著中間兩人,正是“富貴”和司徒。
富貴他手裡提溜著的司徒,可就淒慘多了——原本還算周正的臉腫得像豬頭,青紫交加,一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嘴角破裂,不斷有血沫子滲出,他用唯一能動的左手死死捂著臉,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嗚咽。
這一行人,如同剛從修羅場爬出來的殘兵敗將,帶著濃烈的煞氣,停在了“某古齋”那扇緊閉的、掉了漆的木門前。
富貴甚至沒有抬手,隻是目光淡淡一掃。
“吱嘎——”
那扇從裡麵閂著的木門,門閂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拉開,兩扇門板無聲地向內敞開,露出裡麵黑黢黢的、散發著陳舊器物和香燭味道的堂屋。
一行人魚貫而入,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鋪子裡回蕩。最後進來的漢子順手將門重新掩上,隔絕了外麵的夜色。
憋寶人老李早就被驚動了。他披著一件舊棉襖,手裡提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從裡間慢悠悠地踱了出來。
老李的目光先是掃過那群受傷的漢子,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隨即落在了被富貴提溜著的司徒身上,嘴角扯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喲嗬!我當是哪路不開眼的狠角色,盯上我這把老骨頭了,鬨出這麼大動靜。結果……就這?”他用煤油燈照了照司徒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嗤笑道:“司徒小子,你這模樣挺彆致啊,大半夜的跑來給我演苦肉計?”
司徒本就又痛又怕,被老李這麼一擠兌,一股邪火混著屈辱直衝腦門,也顧不得臉上的劇痛,放下手,用那隻腫得隻剩一條縫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老李,聲音嘶啞地罵道:“老棺材瓤子!你他瑪少在這放屁!要不是……要不是這位爺……”他畏懼地瞟了一眼旁邊麵無表情的富貴,底氣不足地哼道:“要不是這位爺出手,就憑你?老子一個人就能把你這破鋪子拆零碎了!”
“嗬!”老李不屑地啐了一口,“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讓人揍成這熊樣了還嘴硬?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也就能欺負欺負街邊的野狗!”
“你他媽說誰是野狗?!”
“誰接話誰說!”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竟然就在這深夜的鋪子裡,頂著滿堂的血腥氣吵了起來,一個罵得惡毒,一個懟得陰損。
“夠了。”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一道冰冷的刀鋒,瞬間切斷了所有的嘈雜。
閔政南眼神掃過堂屋,所有受傷的漢子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連呻吟聲都壓低了。
他的目光落在司徒身上:“除了司徒,其他人,給我滾犢子。”
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那些受傷的漢子如蒙大赦,哪裡還敢停留,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屁滾尿流地湧出了古齋,瞬間作鳥獸散,消失在琉璃廠的夜色裡。
堂屋裡頓時空曠下來,隻剩下閔政南、富貴、老黑、老李,以及麵如死灰、渾身抖如篩糠的司徒。
司徒“噗通”一聲就癱軟在地,也顧不得臉上身上的傷了,帶著哭腔哀嚎道:“爺!閔爺!祖宗!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有眼無珠!我不是人!您……您就把我當個屁,放了吧!我保證滾得遠遠的,再也不出現在您麵前!求求您了!”
閔政南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放了你?可以。”
司徒聞言,眼中剛升起一絲希望。
閔政南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窟:“帶我去長白山,找到你說的那窩邪性的老鼠。找到了,你這條命,就算保住了。”
司徒的臉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長……長白山……那地方……那老鼠……邪門得很啊爺!會……會死人的!”
“不去?”閔政南微微俯身,聲音壓得更低,如同寒冰摩擦,“那我保證,你會比死在老鼠手裡,更悄無聲息地消失。這麼大的地界,少個把混混,沒人會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