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七月一號，冷不丁兒，住在西廂房的老灰“嗷”一嗓子，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正房屋裡，臉煞白，汗珠子順著鬢角往下淌，呼哧帶喘。
“閔爺！不好了！”老灰也顧不上啥禮數了，一把攥住正跟倆媳婦兒林雨蘭、鄭嘉雯嘮閒嗑兒的閔政南的胳膊。
閔政南眉頭一皺：“咋地了？讓狗攆了？慌裡慌張的！”
老灰使勁咽了口唾沫，胸口跟風箱似的起伏：“剛…剛才我擱屋裡打坐，心裡頭猛地一咯噔，像是有啥東西揪著我心肝兒扯！我就…我就用了咱灰家秘法，耗了十年道行，硬是窺了一線天機！”
“瞅見啥了？快說！”閔政南聲音沉了下來。
老灰眼神發直，像是還沉浸在剛才那駭人的景象裡：“亂！一片混沌！可就在那混沌最底下，東邊兒，那海…那海溝子！深不見底兒啊！我‘看’著了，琉球那邊，海溝最深處，有東西在‘喊’咱們！不是聲音，是那股子‘意頭’！跟咱有緣，是大機緣！錯不了！閔爺，咱得趕緊去！慢了恐怕就趕不上了！”
他話說得顛三倒四，可那股子急迫和確定，做不了假。
閔政南眯著眼，老灰的道行他清楚，能讓他耗十年道行窺探，還這麼失態的，絕不是小事。
“成，信你。”閔政南站起身，雷厲風行，“雨蘭，嘉雯，家裡頭你們照應著。我跟老灰走一趟。”
林雨蘭上前給他整了整衣領子，眼裡有擔憂：“海上不比陸地，萬事小心。”
鄭嘉雯也叮囑：“早點回來，家裡不用惦記。”
三夫人胡媛媛靠在門框上，隻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去吧去吧，家裡有我呢，哪個不開眼的敢來觸黴頭，姑奶奶讓他嘗嘗狐火烤肉的滋味兒。”
事不宜遲，閔政南也沒墨跡，帶著老灰就出了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濃夜裡。
一路無話，緊趕慢趕，到了那片老灰感應到的海域。
閔政南站在空中，對老灰一點頭：“指路！”
老灰閉目感應片刻，朝著一個方向一指：“就那兒，往下！”
閔政南二話不說，一個猛子就紮進了海裡。他體內那顆避水珠滴溜溜一轉，周身的海水自然分開，形成一個無形的氣罩，呼吸無礙。老灰也施展手段，跟在他身邊。
一人一鼠，朝著深海潛去。
越往下，光越少，周圍從蔚藍變成墨藍，最後徹底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水壓也越來越大，要不是避水珠和自身道行撐著，尋常血肉之軀早就成了肉餅。四周靜得嚇人，隻有水流劃過身體的細微聲響，偶爾有些奇形怪狀、閃著磷光的深海生物被驚動，像鬼火一樣飄過去。
老灰憑著感應，不斷調整方向。終於，前方出現了一道巨大無比的裂縫，橫亙在海底，像大地的一道猙獰傷疤，深不見底，這就是琉球海溝了。
“就是這兒！往下！”老灰的聲音透過水波傳來，帶著激動。
閔政南沒猶豫，操控著避水珠，一頭就紮進了那海溝的黑暗中。這下潛的過程，感覺格外漫長，周圍不再是純粹的海水，仿佛穿過了一層粘稠、冰冷的“膜”，光線、聲音似乎都被隔絕了，連時間感都變得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猛地一下，周身壓力一輕，那股粘稠感消失了。他們像是從另一個水層裡鑽了出來。
眼前豁然開朗！
這裡的水，感覺比上麵更深，更沉，但奇異的是，並非一片漆黑。一些巨大的、散發著柔和白光的珊瑚，像樹林一樣矗立著，還有無數會發光的魚群和水母，把這片深海映照得如同鬼域仙境。這裡的魚，個頭都大得離譜，小的也有四五米長，成群結隊地遊弋，鱗片反射著幽光，根本不怕人，有的還好奇地湊過來，用巨大的眼睛打量著這兩個不速之客。資源更是豐富得嚇人，巨大的珍珠貝懶洋洋地張合，露出裡麵拳頭大的珍珠，海底鋪著厚厚的、不知名的發光苔蘚。
“好家夥…這他娘的是到哪兒了？”閔政南都看愣了，這地界兒，透著邪性。
老灰也嘖嘖稱奇：“錯不了！天機指引的就是這片地兒！閔爺，往前瞅瞅！”
他們在這片瑰麗而詭異的海底森林裡往前遊。遊著遊著，前頭出現了一片更加開闊的沙地，沙地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巨大的貝殼，每一個都有磨盤那麼大，潔白如玉，緊緊閉合著。
等閔政南和老灰靠近到一定距離，異變突生！
“哢嚓…哢嚓…”
那些巨大的貝殼，竟然齊刷刷地打開了！裡麵露出來的，不是珍珠，而是一個個“人”！上半身是人形，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或白皙，麵容大多姣好，男女都有，頭發多是海藻般的墨綠色或藍色。但他們的下半身，卻不是腿，而是一條覆蓋著細密鱗片的巨大魚尾！
鮫人！而且是一大群！
為首的一個男性鮫人，身材格外高大健壯，手裡握著一柄粗糙的骨叉，他甩動著銀灰色的魚尾上前一步，擋在閔政南麵前，眼神警惕，開口說話，聲音透過水流傳來，帶著一種空靈的嗡鳴：
“站住！你們是打哪兒來的？闖我們鮫人族的地盤，想乾啥？”
閔政南打量著這群鮫人，能感覺到他們氣息很弱，比岸上尋常的精怪還不如，看來是這深海底層的小族群。他沒啥動手的興趣，便回道：“路過。打聽個道兒，這旮遝叫啥地方？”
那鮫人頭領見閔政南氣度不凡，身邊跟著的老鼠精也透著古怪，語氣稍微緩和了點，但還是帶著戒備：“這兒是龍溝國邊境，鮫人族。外族人，這裡不歡迎你們，請離開！”
“龍溝國？”閔政南記下這個名字，又問：“你們這龍溝國，首都在哪疙瘩？”
鮫人頭領搖了搖頭，魚尾輕輕擺動：“我們是龍溝國裡最弱小的鮫人族外支，隻守著這片灘塗過日子。王都？那是大人物們待的地方，我們沒資格去，也不知道在哪兒。”
閔政南一聽，得，問也白問。他懶得跟這群小嘍囉糾纏，擺了擺手：“成，不知道拉倒。走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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