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女將穿過前院，繞過九曲回廊，來到正廳。
這廳堂不大，也就三丈見方，可裝修得那叫一個奢華——地上鋪的是完整的白虎皮，桌椅全是金絲楠木的，連茶盞都是官窯出的頂級青瓷。
正當中主位上，坐著個女子。
閔政南隻瞧了一眼，腦子裡就隻剩下一個字：豔。
這女子穿一身正紅色宮裝，那紅色豔得跟剛流出來的血似的，可穿在她身上偏偏不顯得俗氣，反倒襯得她膚白如雪，眉目如畫。她頭發挽成個高髻，插著一支金步搖，那步搖墜子是顆龍眼大的東珠，隨著她微微偏頭的動作，一晃一晃地閃著溫潤的光。
她沒化妝，可那嘴唇天然就是嫣紅的，眼睛像含著一汪春水，看人的時候眼波流轉，仿佛能把人的魂兒勾出來。
可那眼神卻是冷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漫不經心的冷，就像人看地上的螞蟻似的。
元炎一進來，整個人都僵了，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女子，嘴巴半張著，哈喇子真快流出來了。
閔政南好歹定力強些，可也愣了三秒才回過神——重明鳥的眼睛在眉心微微發熱，幫他穩住了心神。
“哼。”
主位上的女子輕哼一聲，聲音倒是清脆好聽，可那語氣能把人凍死：“公的都一個樣，人類也不例外——兩個猥瑣的家夥。”
她說著，懶洋洋地一揮手：“既然見到了，那就請回吧。來人，送客。”
“彆啊白花城主！”元炎這才反應過來，急得上前兩步，“我們大老遠來的，您就讓我們坐會兒唄？我給您帶了西城的特產，火焰石，您瞅瞅……”
元白花連眼皮都懶得抬：“不需要。送客。”
兩個女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元炎。元炎還想掙紮，可那倆女兵力氣大得嚇人，愣是把他拖了出去。
閔政南站在那兒沒動。他盯著白素心看了幾秒，忽然笑了：“白花城主好大的架子。”
“怎麼，不服？”元白花終於抬眼看他，那雙美目裡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要不是看在金龍大哥和元禦煌的麵子上，就衝你擅闖我南城，我就該把你扔出去喂魚。”
閔政南也不惱，點點頭：“成，那就不打擾了。”
他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又說了一句：“不過白城主，您這龍宮漂亮是漂亮，就是有股子味兒——茶裡茶氣的味兒太重了。”
說完，不等元白花反應，他大步流星出了門。
身後傳來茶杯摔碎的聲音，還有元白花氣急敗壞的嬌叱：“你給我站住！”
閔政南頭也不回，擺擺手，跟著被拖出來的元炎一起，離開了這座珠光寶氣卻冰冷逼人的龍宮。
走到街上，元炎哭喪著臉：“閔爺，您咋還把她惹毛了……”
“不惹毛她，難道真讓她當螞蟻看？”閔政南點起煙袋鍋子，抽了一口，吐出個煙圈，“放心吧，這事兒沒完——我有預感，咱們跟這位白花城主，還得再打交道。”
眼瞅著日頭卡山了，南城的天邊燒起一片火燒雲，把龍宮的金瓦琉璃照得跟淌血似的。元白花擱自個兒寢宮裡，越想越憋屈，手裡攥著的琉璃盞“哢嚓”一聲捏出裂紋——她活了這老些年，頭回讓人指著鼻子罵“茶裡茶氣”！
“來人！”她嗓子眼兒裡擠出來的動靜都帶著冰碴子。
殿外候著的女將哆哆嗦嗦進來倆。
元白花眼皮子都沒抬：“去，把下晌跟元炎擱一塊兒那小子給我薅來。記住嘍，囫圇個兒的，少根汗毛我扒了你們的殼！”
話音剛落，殿角那堆看著跟土坷垃似的玩意兒突然動了——嘩啦啦散開，從裡頭拱出個黃撲撲的玩意兒。這物事三尺來長，身子像大蚯蚓卻披著層層疊疊的黃土鱗甲，腦瓜子扁扁乎乎，倆綠豆眼冒著渾濁的黃光。
正是南城底下修煉的黃土龍，平日裡專管遁地打洞的差事。
“城主，這點兒小事兒哪用勞煩旁人。”黃土龍說話悶聲悶氣，像從地窟窿裡傳出來的，“屬下一趟腳的事兒，保管給您把人囫圇個兒捎回來。”
元白花從鼻子裡“嗯”了一聲，算是準了。
那黃土龍身子一縮，“噗”一聲就鑽進了青玉磚縫裡，連點兒土渣子都沒留下。
這頭閔政南正跟元炎擱南城最熱鬨的“鱗甲街”上晃蕩。街上鋪麵倒是雕梁畫棟，賣的都是些海底的稀罕物：發光的珊瑚盆景、會自己吐泡泡的珍珠、千年老蚌殼磨的梳子……瞅著花裡胡哨，可對閔政南來說，還真沒啥大用。
“閔爺，您真不挑兩件？”元炎賠著笑臉，“好歹來一趟，帶點土儀？”
閔政南擺擺手：“拉倒吧，這玩意兒中看不中用，還不如俺們屯子供銷社的暖水壺實在。”
正說著話，他腳底下突然一軟——那青石板路跟化了似的，瞬間變成一灘黃泥漿子！閔政南心裡“咯噔”一下，剛要催動重明鳥眼的破妄神通，整個人“呼哧”就陷下去了！
“閔爺！”元炎嚇得龍須都支棱起來了，伸手去抓，隻扯下半片衣角。
四周路人也都傻眼了——好好個大活人，咋說沒就沒了？地上連個窟窿都沒有！
閔政南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子被裹進一股子又濕又黏的土腥氣裡。四麵八方全是夯實的黃土，擠得他骨頭節“嘎巴巴”響。有避水珠在倒憋不死，可這遁地跟下水完全兩碼事——土石的壓力實實在在壓在每一寸皮肉上。
他試著掙巴，可抓著他那玩意兒力氣大得邪乎，一層層黃土鱗甲硌得人生疼。眼前偶爾閃過幾縷渾濁的黃光，能瞅見個模糊的蟲形影子。
約莫過了半柱香工夫，身上猛的一輕，“噗通”一聲，閔政南被從地裡給“吐”了出來，摔在硬邦邦的地麵上。
他晃了晃腦袋，睜開眼——好家夥，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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