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嗖嗖”地竄出來，竟是一群黑得跟焦炭似的畜生，個頭比土狗大兩圈，渾身沒一根雜毛，黑得吸光。
最瘮人的是那張嘴——嘴角咧到耳根子，一張開，裡頭不是牙，是一簇簇跳動的暗紅色火星子，“噗噗”地往外噴，落在地上就“刺啦”一聲燒出個坑。眼睛更是紅得滴血，裡頭真有火苗子在滾。
“禍鬥。火氣裡有股子畜生的騷味兒……是‘串子’。”鼠瑤光吐出兩個字，聲音有點沉，“這玩意兒是火裡生的精怪，專吃炭火灰燼，噴出的火星子沾著就著，撲不滅。看這架勢……道行不淺。”
那群禍鬥低伏著身子，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悶響，像破風箱。火星子從牙縫裡濺出來，把空氣都燙得扭曲了。它們慢慢散開，隱隱成了個包圍的架勢。
閔政南沒動地方直接從獸寵空間中召喚出元炎道，“元炎。”
“在呢，閔爺。”，就聽“龍吟”一聲！
炸雷似的在這火海上空滾過去！聲音所到之處，地麵上那些遊走的藍火苗子“噗”一下全矮了半截，石林裡刮起一陣帶著硫磺味兒的狂風。
圍上來的禍鬥集體一哆嗦，眼裡的火苗子都晃了晃。領頭的兩隻往後縮了半步，喉嚨裡的呼嚕聲變成了不安的“嗚咽”。動物本能讓它們覺出害怕了——那不是對厲害同類的怕，是下位者遇見天敵時骨頭縫裡滲出來的寒氣。
元炎擰著脖子，掃了一圈這群黑炭疙瘩，鼻子裡哼出一股帶著火星子的熱氣。他本體是火龍，在這遍地火毒的地方非但沒覺得難受，反倒如魚得水，渾身毛孔都張開了似的吸著那股灼烈的氣息。眼珠子往石林深處瞟了瞟，那裡火氣更重，隱隱有股讓他都覺著棘手的腥臊味兒盤踞著。
“閔爺，這地方……養出些不得了的玩意兒了。”元炎嗓子有點啞，是壓著興奮的那種啞。
閔政南點點頭：“趕路要緊，甭跟這些嘍囉磨嘰。”
幾人不再理會那些逡巡不前的禍鬥，貼著石林邊緣往裡走。越走越深，地上的石頭從黑色漸漸變成了暗紅色，踩上去燙腳底板。空氣中那股腥臊味越來越濃，混著硫磺和某種東西燒焦的糊味。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闊，景象卻讓人頭皮發麻。
那是一片“部落”。
可這部落，跟人間任何一個屯子莊子都兩樣。房子——如果那些還能叫房子的話——都是用某種黑紅色、像是熔岩冷卻後形成的巨石壘起來的，粗糙，歪斜，高的竟有百米，矮的也有十幾丈，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像一片從地底冒出來的巨型石筍林子。石屋沒窗，隻在底下開著個低矮的洞口，裡頭黑黢黢的，往外冒著熱氣和白煙。
更瘮人的是“人”。
一個個黑影在石屋間緩慢移動。那真是“黑”，黑得徹底，黑得發亮，像是從煤堆裡剛扒拉出來的，連眼白和牙都沒有，整個兒一截人形的焦炭。他們動作僵硬，走得慢，彼此也不交談，偶爾有兩個碰頭了，也隻是互相用那雙黑洞似的眼眶“看”一眼，便各自挪開。
“我的娘……”元白花小聲嘀咕，“這比關外老林子裡撞見的‘黑煞’還黑。”
正說著，最近處一座石屋的黑洞口裡，慢吞吞挪出來個“人”。看身形是個老頭，佝僂得厲害，走一步喘三下，渾身黑得跟周圍石頭快融一塊兒了。他挪到離閔政南他們五六丈遠的地方停住，抬起那張隻剩下輪廓的臉。
“……”一連串嘰裡咕嚕、音節古怪、帶著強烈氣聲的話從他那裡發出來，語調起伏很大，像火苗子劈啪炸響。
閔政南皺眉，看向鼠瑤光。
鼠瑤光側耳聽了片刻，低聲道：“他說，這兒是厭火氏的地界，不歡迎外頭的生人。讓咱們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彆沾了此地的‘火瘟’。”
閔政南上前半步，迎著那老“黑人”黑洞洞的眼眶，一字一句道：“告訴他，我們不惹事，也不怕事。就想打聽個道兒——這厭火國裡頭，哪片地界凶獸最多、最野？指個方向，我們立馬走人。”
鼠瑤光嘰裡咕嚕翻譯過去。那黑炭似的老頭沉默了半晌，身上簌簌往下掉黑灰。他又開口了，這回話更長，聲音更急，還配合著乾枯手臂的比劃，指向這片石屋部落深處某個方向。
“他說，”鼠瑤光聽著，臉色有點古怪，“往‘地火龍翻身’的地方去，一直走到‘天火倒灌’的缺口。那裡是熔岩萬獸窟，也是死地。去了，就回不來了。讓咱們……自個兒掂量。”
“地火龍翻身？天火倒灌？”元炎咂摸著這話，紅頭發像要燒起來，“聽著帶勁。”
閔政南衝那黑老頭抱了抱拳——甭管對方看不看得懂這禮節——轉身就走。那黑老頭也不再言語，慢吞吞挪回黑洞口，身影沒入黑暗，像一滴墨汁落進了更濃的墨裡。
按著那模糊的指向，幾人悶頭趕路。腳下的地越來越燙，空氣中開始飄浮細小的、暗紅色的灰燼，吸進鼻子火燒火燎。遠處傳來低沉的、持續不斷的轟鳴，像有巨獸在地底打鼾。
又走了約莫一炷香工夫，眼前景象讓所有人都停下了腳。
那是一座山。
不，那不能算山——那是一大片連綿起伏、望不到頭的暗紅色“肉瘤”，正在緩慢地、有節奏地膨脹、收縮。表麵布滿龜裂的紋路，每一道裂縫裡都汩汩地湧出粘稠的、金紅色的岩漿，彙聚成一片無邊無際、咕嘟冒泡的岩漿海！熱浪扭曲了視線，連空氣都被燒得劈啪作響。轟鳴聲正是從這裡傳來，那是大地臟腑在沸騰。
“地火龍翻身……”元白花喃喃道，“還真是貼切。”
就在他們靠近岩漿海邊緣，尋思著怎麼找那“天火倒灌的缺口”時，麵前那片咕嘟冒泡的金紅色漿海猛地向上一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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