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按照慣例，我們回我家吃飯。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客廳，空氣中彌漫著老媽最拿手的紅燒肉的濃鬱香氣，是記憶裡最溫暖踏實的味道。
趁著等開飯的間隙，江予安習慣性地要進行他的站立練習。他操控輪椅來到客廳寬敞的窗台邊，那裡高度合適，可以作為支撐。
他熟練地伸出雙手，牢牢抓住窗台邊緣，臂膀和腰腹核心同時發力，將身體緩緩地、穩定地提升了起來，直至完全站立。
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雖然大部分重量仍依靠雙臂支撐在窗台上，但能維持這個姿勢，本身就需要極大的力量和控製力。他微微側頭，看著窗外的街景，神情專注而平靜。
就在這時，我爸媽正好端著剛炒好的菜從廚房出來。他們習慣了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江予安，冷不丁看到一個站立著的、背影挺拔的女婿，兩人都嚇了一跳，差點沒端穩手裡的盤子。
我媽更是“哎呦”一聲，趕緊把菜放到餐桌上，都顧不上燙，就快步繞到江予安身邊，仰頭看著他，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小心翼翼，聲音都放輕了，生怕驚擾了他似的：“安安……你，你能站起來啦？”
江予安聞聲轉過頭，對上我媽關切又激動的目光，他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語氣平穩地解釋：“媽，這不算是真正的站立，主要還是靠手臂支撐，是為了緩解一下身體壓力，防止並發症，也算是康複訓練的一部分。”
我見狀，立刻上前抱住我媽的胳膊，帶著點小驕傲地補充道：“媽，他一直都能這樣站的，隻是平時在家或者醫院裡做。而且我跟你說，他現在能站的時間比以前長了不少呢！”
“好！好！真好！”我媽連說了幾個好字，聲音突然就有些哽咽了，眼眶微微發紅，她伸出手，想拍拍江予安的胳膊，又怕影響他平衡，手懸在半空，最後隻是看著我，反複叮囑：“安安辛苦了，真的太不容易了。月月，你平時一定要多照顧安安，知道嗎？”
看著媽媽激動又心疼的樣子，我心裡也暖融融的，為了讓這份喜悅更徹底一些，我湊到她耳邊，用氣聲悄悄地、卻又無比清晰地分享了我們最大的秘密：“媽，我再告訴你個好消息，醫生說，江予安的腿，有好轉了！神經在恢複！”
“真的啊？！”我媽猛地轉過頭，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那分貝足以穿透整個客廳，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巨大的狂喜，差點當場跳起來。
她這石破天驚的一嗓子，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正全神貫注維持著平衡的江予安，被這突如其來的高分貝驚得手一抖，支撐點的力量瞬間失衡，身體猛地一晃，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旁邊倒去！
“小心！”
“哎呦！”
我爸剛好放完東西走過來，看到這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驚呼著衝上前，手忙腳亂地去扶江予安。
場麵瞬間亂成了一團。
江予安結結實實地摔在了鋪著地毯的地板上，好在並不算太高，他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倒也沒摔疼。隻是，這突如其來的摔倒和用力，似乎瞬間刺激到了他本就敏感異常的神經係統，他的雙腿幾乎是立刻就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地痙攣起來，在地上微微彈動。
我爸蹲在一旁，又是擔心又是懊惱，嘴裡不住地說著：“哎呦，沒事吧？摔著沒有？都怪我，都怪我沒扶住……”
我媽也嚇壞了，捂著嘴，一臉闖禍了的表情。
而我，看著眼前這兵荒馬亂的一幕——江予安倒在地上麵露無奈卻還不忘安撫我爸媽“沒事，爸，媽，真沒事”，我爸焦急地檢查，我媽一臉後怕，再配上江予安那兩條正在“自顧自”跳舞的腿……
一種荒謬又無比真實的喜感突然湧上心頭。這混亂，這意外，不正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樣嗎？它不總是悲情和沉重，也會在這種措手不及的時刻，展露出它滑稽可愛的一麵。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這笑聲，像是一個開關。原本緊張懊惱的我爸，看著地上無奈苦笑的江予安和那兩條還在抖動的腿，再看看一臉懵的我媽，愣了片刻，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
我媽看看我們，又看看地上的女婿，反應過來這虛驚一場，那份後怕被這笑聲驅散，也忍不住拍著胸口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卻滲出了點點淚花，那是喜悅和釋然的淚水。
倒在地上的江予安，看著我們一家三口圍著他笑作一團，先是愕然，隨即那點無奈也化為了莞爾，他放鬆了身體，任由痙攣慢慢平複，嘴角也揚起了溫暖而縱容的弧度。
一時間，客廳裡充滿了笑聲，先前那點小小的意外和插曲，反而像是一滴掉入油鍋的水，讓這個周末的家庭聚會，變得更加生動、熱鬨，充滿了煙火人間的溫情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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