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車裡又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深夜的寂靜包裹著我們,隻有彼此交錯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他靠在我懷裡,身體的重量漸漸變得不那麼沉甸甸,緊繃的肌肉也似乎鬆弛下來,呼吸愈發平穩綿長。
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動了一下,抬起頭,眼神雖然還帶著倦意,但比剛才清明了許多。他看著我,聲音依舊有些低啞,卻多了幾分決定:“月月,我們上樓吧。”
“好。”我立刻應道,心裡鬆了口氣,他能主動提出回家,說明恢複了些許精神和力氣。
我率先下車,從後備箱裡取出輪椅,熟練地展開,推到他那側的車門旁,鎖死刹車。
他已經自己打開了車門,正彎著腰,用雙手有些費力地將自己那兩條依舊乏力的腿從車內搬出來,讓雙腳垂落。
我趕緊上前,像之前無數次那樣,一手護住他的後背,一手協助他穩定重心,幫助他完成從車座到輪椅的轉移。
他這次稍微配合了些,手臂撐住輪椅扶手,借了一點力,雖然過程依舊緩慢,但比剛才在律所和上車時要順利一些。
他坐穩後,我俯下身,仔細地幫他把兩隻腳在踏板上擺放好,調整到最舒適穩妥的位置,又替他理了理有些皺的衣襟。
“好了。”我直起身,走到輪椅後方。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
我推著他,輪椅的滾輪發出規律的聲響。我們進入單元樓,乘坐電梯。狹小的空間裡,我們通過麵前的金屬門反射看著彼此,都沒有說話,一種經曆了共同疲憊後的安靜默契流淌其間。
打開家門,溫暖的燈光和熟悉的氣息迎麵撲來,終於徹底回到了屬於我們的安全港灣。
他操控輪椅來到玄關習慣的位置,然後很自然地彎腰,從鞋櫃上取了一張濕巾,習慣性地想要擦拭輪椅的輪圈——這是他保持多年的衛生習慣,不想把外麵的灰塵帶進家裡。
我看著他臉上還未褪儘的疲憊,心頭一動,伸手過去,輕輕拿走了他手中的抹布。
“我來吧,你歇著。”我說著,便蹲下身,開始仔細擦拭輪圈上可能沾染的塵土。
他看著我蹲在那裡忙碌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然後,我聽到他輕輕地、幾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月月,”他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有感激,有無奈,更有深沉的歉疚,“對不起……又要你這樣照顧我。”
我立刻抬起頭,皺著眉看向他,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樂意:“江予安,你再說這種話我可真生氣了!這是哪兒的話?什麼叫‘又要’?什麼叫‘對不起’?我們之間,需要說這個嗎?”
他看著我佯裝惱怒的樣子,嘴唇動了動,沒再繼續說下去,但眼神裡的那抹自責並未完全消散。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突然起了個惡作劇的念頭。我伸出手,隔著休閒褲的布料,在他大腿外側不輕不重地掐了一下,算是“報複”他剛才那煞風景的道歉。
“讓你亂說話!”我故意板著臉說。
按照他的情況,大腿部位是幾乎沒有知覺的。我這個動作,純粹是個象征性的、帶著親昵意味的玩笑,他根本感覺不到。
然而——
“嘶——”他卻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身體甚至條件反射地微微縮了一下,眉頭也蹙了起來,脫口而出:“疼!”
我愣住了,手還停留在他腿上,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
“你……你胡說吧?”我結結巴巴地說,完全不相信,“你這兒……不是沒感覺嗎?”
為了驗證,我帶著滿心的驚疑和一絲不敢置信的期待,又用指尖,在剛才差不多的位置,更加控製著力道,輕輕地、試探性地掐了一下。
他的腿肌肉再次明顯地繃緊了一下,他低頭看著我的手,臉上同樣寫滿了驚愕和茫然,他遲疑地、帶著一種連自己都無法確信的語氣說:
“好像……是有點……感覺?”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蹲在地上,仰頭看著他。他坐在輪椅上,低頭看著自己的腿。
我們倆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驚,以及那震驚之下,如同初春冰麵破裂般,悄然湧出的、無法抑製的狂喜的萌芽。
那細微的、幾乎被忽略的“疼”,在此刻,卻如同黑夜中劃過的第一道流星,照亮了所有沉寂的希望。
我猛地站起身,也顧不得擦什麼輪圈了,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江予安!你……你再感覺一下?是真的嗎?真的有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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