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我幾乎是半扶半抱地將江予安安置在了床上。
退燒藥的效力似乎開始發揮作用，加上之前一番折騰耗儘了他所有精力，他幾乎是頭一沾枕頭，意識就變得模糊起來，很快沉沉睡去。
我替他蓋好薄被，看著他沉睡中依舊微蹙的眉頭和因病痛而顯得脆弱的睡顏，心裡的弦依舊緊繃著。
怕他體溫反複，我設置了手機鬨鐘，每隔一小時就輕手輕腳地給他量一次體溫。看著電子體溫計上顯示的數字從38.5c緩緩回落到37.8c，再到傍晚時的37.3c，我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他就這樣一直睡到了晚上八點多。窗外早已華燈初上，臥室裡隻開著一盞昏暗的床頭燈。
他似乎是被餓醒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神雖然還帶著病後的惺忪和虛弱，但比下午那渙散無神的樣子已經好了太多。
“月月……”他聲音沙啞地喚我，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和一絲委屈，“我餓了。”
聽到他說餓，我簡直喜出望外。生病的人有食欲，是身體在好轉的最積極信號！
“餓了好！想吃就是好事！”我連忙應道，臉上不自覺地漾開笑容，“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弄吃的。”
考慮到他病體初愈，腸胃虛弱，我決定做些清淡又營養易消化的。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就做好了，清亮的湯底上飄著幾根翠綠的青菜和一個臥得恰到好處的荷包蛋。
同時，我還依照網上看的止咳潤肺的方子，給他蒸了一個橙子，橙肉軟爛，帶著特有的酸甜香氣。
吃的準備好了，問題來了。他現在雖然精神好些，但身體依舊乏力，從床上轉移到輪椅上，再去餐廳，無疑又是一番耗費體力的折騰。看著他靠在床頭，連坐直身體都有些勉強的樣子，我立刻做了決定。
“彆下床了，就在床上吃。”我端著托盤走進臥室，語氣輕鬆自然，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他看了看我手中的托盤，又看了看自己，眼神裡掠過一絲猶豫，似乎覺得這樣太麻煩我。
我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將床頭燈調亮了一些，然後把一個足夠高的靠枕墊在他腰後，讓他能靠得更舒服些。我拉過床邊的一張矮凳坐下，高度正好方便我操作。
我端起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麵，氤氳的白霧帶著食物的暖香拂過臉頰。我下意識地先用瓷勺在碗裡輕輕劃了幾個圈，金黃的湯汁漾開，纏繞著根根分明、雪白柔軟的麵條，讓積聚的熱氣能散得快些。
手腕穩住，我舀起一勺，勺中是清亮的湯汁和兩三根麵條。在遞向他之前，我手腕極其自然地微微一轉，將勺沿傾向自己，同時低頭，用下唇蜻蜓點水般輕觸了一下——確認溫度適口，我才重新調整角度，穩穩地將勺子遞到他的唇邊。
“來，張嘴，小心燙。”我的聲音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
他靠在柔軟的枕頭上，聞聲，濃密的長睫微微抬起，目光與我對接。那眼神因發燒而顯得有些水潤朦朧，裡麵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他沒有絲毫猶豫，順從地微微張開了有些乾澀的嘴唇。
我的手腕保持著穩定的力道，將勺子平穩地送入他口中，勺子的弧線與他唇角的弧度完美契合，湯汁和麵條能順暢地被吸入，他無需費力低頭或調整姿勢。整個過程流暢而自然，仿佛演練過無數次。
在他緩慢咀嚼吞咽的時候，我並不催促。視線溫柔地落在他臉上，留意著他喉結滑動的節奏。
待他咽下，我便拿起手邊準備好的柔軟小毛巾，動作輕柔地替他蘸了蘸唇角沾染的零星油漬。
接著，我才不疾不徐地舀起下一勺。有時是幾根浸潤了雞湯鮮味的青菜，碧綠誘人；有時是用勺子邊緣輕輕分割開的一小塊嫩滑的荷包蛋，蛋黃金燦；有時依舊是幾根主食麵條。我下意識地搭配著，想讓每一口都兼顧營養與口感，讓這病中的一餐不那麼單調。
我的目光始終流連在他臉上，捕捉著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若見他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我的動作便會立刻停頓，關切地低聲詢問：“是不是太淡了？還是哪裡不舒服？”若見他咀嚼順暢，眼神平和，甚至能主動微微前傾配合下一口，我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像被溫水浸潤過一般，緩緩地、踏實落地。
他就這樣安靜地靠在床頭，由著我一口一口地喂他。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柔和的側臉線條，長長的睫毛垂著，偶爾抬起眼看我一下，那眼神裡沒有了平日的銳利和深沉，隻剩下全然的信任與依賴。
一碗麵條很快見了底，連湯都喝得差不多了。
“還要嗎？”我問。
他搖了搖頭，臉上有了一絲飽食後的滿足和紅潤，雖然那紅潤裡還帶著點病氣的潮熱。
“嗯，剛好，還有這個。”我放下碗，端過那個蒸好的橙子。橙子已經對半切開，我用小勺子，輕鬆地舀起一勺已經變得軟糯、滲著晶瑩汁水的橙肉。
“來，把這個也吃了，對嗓子好。”
他看了看那橙子，似乎對甜食不太感興趣，但在我的堅持下，還是張開了嘴。我將橙肉送進他嘴裡，他慢慢咀嚼著，這酸甜的汁水能讓他因為發燒而乾苦的喉嚨舒服不少。
喂完最後一口橙子，我用毛巾再次幫他擦乾淨嘴。整個過程，他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那雙恢複了些許清明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看著我為他忙碌，為他操心這些最瑣碎的日常。
我收拾好碗勺，一抬頭，正對上他凝視的目光。
“月月，”他忽然開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被妥帖照顧後的溫暖和安定，“辛苦你了。”
我看著他，看著他終於不再被高燒折磨得意識模糊，看著他因為一碗熱湯麵而恢複了些許生氣，心裡所有的疲憊和之前的擔憂都煙消雲散。
我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替他理了理額前有些汗濕的碎發，輕聲道：
“不辛苦。隻要你快點好起來，讓我喂多少頓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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