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約我和許薇見麵的消息,是直接甩在小群裡的,言簡意賅:“姐妹們,老地方,下午茶,有大事宣布!速來!”
彼時我正和許薇在律所等那兩個工作狂,邊等邊嘮嗑。
收到消息,我和許薇立刻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隱隱的擔憂。
前幾天沈煜明那條“不可替代”的朋友圈還讓人以為曙光在即,蘇曼這語氣卻有點不對勁。
“老地方”是我們常去的一家藏在巷子裡的咖啡館,安靜,有柔軟的沙發和好喝的咖啡。我們到的時候,蘇曼已經在了。她坐在我們固定的靠窗位置,麵前擺著一杯沒動過的拿鐵,側臉看著窗外,陽光給她精致的妝容鍍了層金邊,卻照不進她眼底那片沉寂。
“曼曼!”許薇先走過去,語氣帶著慣常的溫柔。
蘇曼回過頭,看到我們,扯出一個笑容,那笑容像一張精心描畫卻貼歪了的麵具,僵硬而空洞。“來啦,坐。”她招呼我們,聲音有點乾。
我和許薇坐下,點了喝的。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平時最先嘰嘰喳喳打破沉默的蘇曼,此刻隻是用勺子無意識地攪動著杯中的拉花,直到漂亮的圖案變成一團混沌的奶沫。
“曼曼,你說有大事宣布?”我試探著開口,心裡那點不安在擴大。
蘇曼停下攪拌的動作,抬起眼,目光在我和許薇臉上緩緩掃過,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才讓那句話清晰地吐出來:
“我和沈煜明,”她頓了頓,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仿佛在宣讀一份判決書,“正式be了。”
我愣住了,許薇也詫異地微微張嘴。
“be了?”我下意識重複,“可是……沈煜明他不是……”我不是沒想過他們會吵架,會冷戰,甚至需要時間磨合,但“正式be”這個詞從蘇曼嘴裡說出來,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讓我猝不及防。沈煜明那條朋友圈,難道不是他想通的信號嗎?
蘇曼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是,他想通了,他說他要選我。”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可我沒想通。”
她移開視線,重新看向窗外街邊飄落的梧桐葉,聲音飄忽起來:“讓愛情停在最美好的時候吧,再往下發展,不會有好結果的。”
“曼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許薇忍不住問,眉頭擔憂地蹙起,“他選了,你們不就可以一起麵對了嗎?有什麼困難,大家可以一起想辦法……”
“沒用的。”蘇曼打斷她,搖了搖頭,終於轉回頭看向我們。那一刻,我看清了她眼底深藏的、濃得化不開的憂鬱,像一層厚厚的灰霾,覆蓋了她往日所有的明亮與飛揚。那眼神告訴我,她心裡根本沒有放下,那所謂的“停在最美好”,不過是絕望後退而求其次的自我安慰。
“薇薇,月月,我和沈煜明,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輕輕地說,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真理,“我們可以短暫地相聚,像兩條交叉線,有一個交點,然後……就隻能越來越遠。沒辦法長久相守的。”
她沒等我們再問,忽然抬手招來服務生:“麻煩,給我拿一瓶顏色最鮮豔的酒。”
我和許薇都驚了。“曼曼,大下午的,喝什麼酒?”我試圖勸阻。
“沒事,就今天,就想喝點。”她擺擺手,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執拗。
服務生很快送來一瓶雞尾酒,她也不要杯子,對著瓶口就灌了一大口,嗆得咳了幾聲,臉頰迅速泛紅。
酒精似乎給了她傾訴的勇氣,也或許,她隻是需要一點東西來麻痹那份尖銳的疼痛。
“林月,許薇,你們知道嗎?”她抱著酒瓶,眼睛開始泛起水光,聲音帶著哽咽,“我就是個膽小鬼。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他說他要選擇我,他跟我說了好多計劃,怎麼說服他爸媽,怎麼安排以後……聽起來好美好,對不對?”她的眼淚終於滾落,混合著嘴角的酒漬,“可是我不敢賭……我根本不敢賭!我不敢賭他在我和他的家族之間,在長久的拉鋸和壓力之下,最後真的會選擇我!”
她越說越激動,聲音拔高,又猛地灌了一口酒。“你們知道他爸媽是什麼人嗎?他們眼裡隻有門第、利益、體麵!他們會用儘一切辦法,羞辱我,打壓我,也會用儘一切籌碼,誘惑他,綁架他!那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那是一場從一開始我就輸定了的戰爭!我不想等到有一天,看到他眼裡的愛意被愧疚、無奈、疲憊取代,不想等到我們之間隻剩下互相折磨和怨懟!我不要那樣的結局!”
她的崩潰來得猛烈而徹底,伏在桌子上,肩膀劇烈地聳動,哭聲壓抑而破碎。我和許薇想安慰,想勸解,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刻都蒼白無力。
蘇曼根本不需要我們說話,她隻是在傾倒,傾倒這些日子以來積壓在心底的恐懼、自卑和絕望。
“林月、許薇,”她哭得喘不上氣,斷斷續續地嗚咽,“你們知道……我在沈煜明麵前……有多自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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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曆比我高,腦子比我聰明,見識比我廣……他每次帶我去的地方,都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誤入城堡的灰姑娘,手足無措,什麼規矩都不懂……他帶我玩的東西,騎馬、滑雪、聽那種我根本聽不懂的交響樂、看畫展……好多東西,我連聽都沒聽說過!”
“我以為我愛他,就可以不在乎這些差距。可時間久了,我發現我在乎!我拚命想追上他,看書,學禮儀,去了解那些我完全不感興趣的東西……可我追得好累,好辛苦。我變得不像我自己了。我害怕說錯話,害怕露怯,害怕在他那些朋友麵前給他丟臉……”
“有錢人的世界,終究是和我們不一樣的。那不隻是錢,是一整套生活方式、思維邏輯、社交規則……那是一堵無形的、厚厚的牆。我以為愛情可以翻過去,可我現在才知道,我連爬上去的力氣都沒有……我怕爬到一半摔下來,更難看。”
她喝多了,聲音越來越小,趴在桌上,含糊地囈語著,淚水浸濕了袖口。
我和許薇靜靜地坐在她對麵,看著她從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敢愛敢恨、鮮活明亮的蘇曼,變成眼前這個被自卑和恐懼壓垮、蜷縮著哭泣的女孩。
我們終於從她這些混亂、悲傷、卻無比真實的隻言片語中,觸摸到了這段戀情華麗表象下,她獨自承受的、日積月累的巨大壓力。
那不是沈煜明有意施加的,甚至可能是他儘力想幫她消除的。但那差距客觀存在,來自家庭、教育、階層的鴻溝,像細密的塵埃,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侵蝕著她的自信,改變著她的模樣。
我看著蘇曼,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難受得喘不過氣。
她不該是這樣的。
我記憶裡的蘇曼,是會為了喜歡一條裙子省吃儉用三個月、買到後興奮地轉圈的姑娘;是會路見不平敢跟人吵架、回來跟我們吐槽時神采飛揚的姑娘;是相信愛情大過天、覺得隻要兩個人真心就能克服一切的姑娘。
可現在,那個姑娘躲起來了,隻剩下一個被“配不上”三個字折磨得遍體鱗傷、連接受所愛之人選擇的勇氣都失去了的、陌生的蘇曼。
許薇輕輕拍著蘇曼的背,眼眶也紅了。我們都沒有再試圖講什麼大道理。此刻,任何“你要勇敢”、“相信他”的鼓勵,對蘇曼來說,可能都是另一種壓力。她需要的,或許隻是儘情地哭一場,把那份沉重而羞於啟齒的自卑,攤開在她最信任的朋友麵前。
窗外,秋日午後的陽光依舊溫暖,咖啡館裡流淌著舒緩的音樂。而我們的角落,被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籠罩。一段感情,沒有敗給移情彆戀,沒有敗給時光消磨,卻可能敗給了橫亙在兩個世界之間、那堵看不見卻無比堅實的高牆,敗給了其中一個人,在仰望中逐漸丟失的、愛自己的勇氣。
蘇曼醉倒在桌上,睡夢中偶爾抽噎。我和許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疼惜,還有一絲茫然。我們該如何幫她?是支持她“停在最美好”的決定,還是該想辦法,幫她把那個敢愛敢恨的蘇曼找回來?
答案,如同窗外搖曳的樹影,模糊不清。隻知道,那個曾經像小太陽一樣的女孩,此刻,她的世界正在下雨。而我們,除了撐傘,似乎彆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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