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山澗溪流,在琅琅讀書聲中平靜而飛快地流逝。季言徹底融入了周家的生活,也適應了“超齡蒙童”的身份。白天在學堂裡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晚上則挑燈夜讀,進步速度讓周夫子都時常暗自咋舌。
丫丫依舊是他最忠實的小尾巴和“小老師”,雖然現在經常變成季言反過來教她更多更深的內容。兄妹倆的感情日益深厚,經常能看到兩人頭碰頭地一起看書,或者季言背著丫丫在院子裡玩鬨,笑聲灑滿小小的院落。
然而,季言細膩的觀察力和遠超年齡的思維,讓他很快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柳氏做針線活的時間明顯變長了,有時甚至熬到深夜,燭火下她的側臉帶著疲憊。飯桌上的菜肴雖然依舊乾淨可口,但葷腥肉眼可見地減少了。周夫子那件洗得發白的青衫,肘部磨得更薄了,卻遲遲不見換新的。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丫丫雖然依舊活潑,但看向學堂方向時,眼神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和…失落?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放學後就嘰嘰喳喳地分享學堂裡的趣事,反而更多是安靜地坐在門檻上,聽著裡麵傳來的讀書聲。
季言心裡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過來。
供養一個學生和供養兩個學生,對於周家這樣僅靠微薄束修和針線活收入的家庭來說,負擔是完全不同的。
周夫子和柳氏是真心待他,寧願自己辛苦,也要先緊著他這個“兒子”讀書。而丫丫是女孩,在這個底層生產力不足的異世界,同樣存在“重男輕女”思想,雖然可能不如前世古代那般嚴苛。但她的教育被自然而然地排在了後麵。即便周夫子本人開明,教丫丫識字,但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做出選擇是殘酷的現實。
“媽的…就算離開了地球,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放在異世界同樣是真理…”季言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享受著的學習機會,某種程度上,是擠壓了丫丫本該擁有的部分換來的。
他不能心安理得。
這天晚上,幫柳氏收拾完碗筷後,季言深吸一口氣,敲響了周夫子書房的門。
“進來。”周夫子正在燈下批改蒙童們的作業。
季言走進去,恭敬地行了一禮:“父親。”
“言兒啊,有事?”周夫子放下筆,溫和地問道。他對這個聰慧懂事又知恩圖報的義子,是越看越滿意。
季言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父親,我想…丫丫也到了正式進學堂讀書的年紀了。”
周夫子聞言,拿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化為一聲輕歎:“唉…為父何嘗不想?丫丫那孩子,天性聰穎,若是男兒身…”
“父親,”季言打斷了他,語氣平靜卻堅定,“丫丫是女孩,但她的聰慧不輸任何男孩。讀書明理,不分男女。既然有機會,為何不讓她讀?”
周夫子苦笑一聲,指了指周圍:“言兒,你可知供養一個學子,紙墨筆硯、書本束修,一年需要多少花費?為父這學堂,收的都是附近家境尚可的孩子,束修本就不高……”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清貧的家境,無法同時負擔兩個孩子讀書。
季言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周夫子:“父親,您的難處,孩兒明白。但人不能隻看眼前之困,更要以發展的眼光看未來!”
“發展的眼光?”周夫子被這個詞弄得一愣。
“正是!”季言開始了他的邏輯輸出,“丫丫現在讀書,花費是多一些。但她讀了書,明事理,長見識,將來無論是嫁人持家,還是…還是有機會做點彆的他暫時想不到女孩能做什麼,但先畫餅),定然比不識字的女子更強!這對她本人,對我們這個家,長遠來看,都是好事!”
他頓了頓,繼續加大力度:“再者,誰說家裡會一直如此清貧?父親您學問淵博,將來學生多了,束修自然增加。我如今也在進學,等我學有所成,難道還不能賺錢補貼家用嗎?”
周夫子被他一番話說得有些發懵,下意識道:“你…你安心讀書便是,賺錢之事…”
“讀書和賺錢不衝突!”季言語氣斬釘截鐵,“就算…就算讀書一時半會賺不到錢,我還有力氣!我聽說城裡募兵處常年招人,待遇從優!我這一身力氣,去戰場上搏個功名,難道還供不起妹妹讀書嗎?!”
“胡鬨!”周夫子一聽“參軍”二字,臉色頓時變了,猛地一拍桌子,“戰場那是何等凶險之地!豈是兒戲!我周家雖貧,也絕不容你去做此等刀頭舔血的日子!此話休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