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的剛果沙漠,深夜的風裹著沙粒,像無數根細針,紮在陳默市的街道上。元老院大廳的燈還亮著,爭吵聲透過門縫,在空蕩的街上飄著——元老們還在為“罷免保羅”吵得麵紅耳赤,巴老拍著桌子喊“保羅必須下台”,李老頭攥著算盤反駁“沒人能接這個爛攤子”,老王站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槍,眼神陰沉。
突然,大廳的門被“吱呀”推開,一股更冷的風灌了進來。陳默站在門口,身上還沾著沙西市麥田的泥土,走到桌子前麵,拿起那枚執行長銅章保羅剛放在桌上的),臉色比外麵的夜色還沉。
“吵夠了?”陳默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砸進沸騰的水裡,大廳瞬間安靜下來。他慢慢走到主位前,把銅章“當”地拍在桌上,銅章上的“金沙會執行長”幾個字在煤油燈下發亮。
巴老愣了愣,剛想開口,就被陳默的眼神逼了回去。陳默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巴老身上:“巴老,你說要罷免保羅,那你告訴我,誰來接?你嗎?”
巴老脖子一梗:“我……我能管好沙東市的麥子!”
“麥子能擋美國人的裝甲車?能修沙西市的車床?能跟坦讚兩國談條件?”陳默的手指敲著桌子,“三年前沙東市的水渠塌了,是誰帶著工人連夜修的?是保羅。去年比利時公司的鐵礦樣本,是誰盯著選礦廠磨了三天三夜?是保羅。現在你們說罷免就罷免,誰來扛這個爛攤子?”
李老頭推了推老花鏡,小聲說:“老會長,不是我們要鬨,是百姓餓肚子,工人下崗……”
“餓肚子就罷免執行長?”陳默打斷他,從懷裡掏出一本舊賬本——是魯迪當執行長時記的,上麵畫滿了紅圈,“魯迪在時,比現在難十倍,被傭兵團圍、被叛軍打,他也沒放棄。現在保羅不過是割了點地,賣了個港口,你們就慌了?誰還記得當年咱們金沙會的前身,磐石部在死駝穀,搶泉眼的日子?”
老王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氣:“老會長,不是我們不記得,是保羅太軟!魯迪要是在,絕不會讓美國人欺負到頭上,更不會把地還給坦讚兩國!”
“魯迪不在了!”陳默猛地拍桌子,銅章跳了一下,“魯迪要是在,也不會讓你們在這裡吵著罷免自己人!老王,你隻會帶兵,知道修車床要多少鋼材嗎?知道跟剛果政府談判要找哪個部門嗎?保羅是有不足,但他是現在唯一能把金沙會拚起來的人——你們誰也不行!”
大廳徹底靜了。元老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再說話。巴老低下頭,手裡的拐杖在地上磕了磕;李老頭把算盤珠撥回原位;老王攥著槍的手鬆了鬆,卻還是沒說話。
“罷免的事,我不同意。”陳默拿起桌上的銅章,手指摩挲著邊緣,“保羅是執行長,隻要我還在,這個位置就輪不到彆人來換。明天早上,你們去糧站幫李老頭分糧,去沙西市幫保羅修機器——誰再敢提‘罷免’,就彆認我這個老會長。”
說完,他沒再看眾人,轉身走出大廳。風還在刮,街上空蕩蕩的,隻有幾盞路燈亮著,燈光下的沙粒像流動的銀線。陳默握著銅章,往保羅公寓走去——他知道,那個年輕人現在肯定還沒睡。
保羅的公寓沒開燈,隻有月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的《明史》上。保羅坐在桌前,手裡捏著那半塊摔破的張居正陶像,眼神空洞。聽到敲門聲,他以為是護衛,頭也沒抬:“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工廠工作……”
門被推開,陳默走進來,手裡舉著銅章,月光照在銅章上,亮得晃眼。“給誰當執行長,不是他們說了算。”陳默把銅章放在保羅麵前,“這玩意兒,還得你拿著。”
保羅猛地抬頭,眼睛通紅:“老會長,我……”
“彆跟我說‘不行’。”陳默坐在他對麵,從懷裡掏出塊沙棗糕——是娜姆下午烤的,還帶著點溫,“我年輕時在廣州,跟人搶茶貨,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沒說過‘不行’。金沙會從四個人到兩千人,靠的不是誰有多厲害,是沒人放棄。”
他指著桌上的《明史》:“張居正當年搞一條鞭法,被多少人罵?還不是挺過來了。你現在遇到的,不過是點坎兒,比我們當年被叛軍圍在黑石山差遠了。”
“可我把地割了,把港口賣了……”
“地沒了可以再搶回來,港口賣了可以再建。”陳默打斷他,聲音很沉,“但金沙會不能沒有你。巴老隻會種地,李老頭隻會算賬,老王隻會打仗——隻有你,能把這些拚起來。”
保羅看著銅章,又看了看陳默,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拿起銅章,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像握住了一點溫度。月光下,陳默的頭發白了不少,眼角的皺紋也深了,可眼神裡的堅定,跟當年在死駝穀時一模一樣。
“老會長,我……”保羅想說什麼,卻被陳默擺手打斷。
“明天早上,跟我去元老院。”陳默站起來,“讓他們看看,金沙會的執行長,沒那麼容易換。”
陳默走後,保羅握著銅章,坐在桌前。月光照在《明史》的“張居正傳”上,他突然覺得,那些字好像活了過來。他拿起陶像,用手指摩挲著裂縫,心裡的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不是“張居正夢”的野心,是陳默帶來的那點溫度,是金沙會還沒散的念想。
窗外的風小了些,遠處傳來幾聲狗吠。保羅把銅章放在胸口,慢慢閉上眼。他知道,明天太陽升起時,他還得站起來,還得扛著這個爛攤子——不為了當張居正,為了陳默的信任,為了魯迪留下的金沙會,也為了那些還在等著吃飯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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